就在达什伍德母女四人为布朗·帕丁顿担忧的时候,一位陌生的威尔逊太太拜访了她们。
“威尔逊太太?”达什伍德太太一脸疑惑地看着男仆,“我们并不认识这位太太呀。”
埃丽诺微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请客人进门吧。”
威尔逊太太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大概四十多岁,她穿着一件样式朴素但剪裁精良的黑色裙子,举止言谈优雅得体。
仅仅一杯茶的功夫,当主人的就能感到,访客威尔逊太太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并且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
达什伍德太太认真浏览完访客递给她的身份介绍信件后,语气愉悦地说道:
“哦,这么说来,你认识苏塞克斯郡的达利夫妇?哎呀,那真是一家和蔼可亲的邻居,就住在距离诺兰庄园不远处的佩里科凯大厦。每次郡里举办慈善活动,他们都热心帮忙,接手了许多繁琐的杂事。”
威尔逊太太温和笑道:“我已故的丈夫是达利先生的远亲,我们两家一直有信件来往。对于三位美丽聪明的达什伍德小姐,我早就有所耳闻并想结交一番,可惜之前一直无缘得见。达什伍德太太,今次冒昧来访,还请你不要见怪。”
“能认识威尔逊太太,同样是我们的荣幸。”
面对熟人的远亲,达什伍德太太的语气明显亲切起来,当然,她对威尔逊太太突然登门拜访这件事,依旧是心有疑惑的。
威尔逊太太看出了达什伍德太太的不解,也不多耽搁时间,直接说明了来意。
“是这样的,达什伍德太太,我想问一下,贵府是不是认识一位叫威洛比的年轻人?”
“威洛比先生?”达什伍德太太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们确实认识一位威洛比先生,但却不知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位。”
于是,双方核对了一下各自了解的有关威洛比的信息,很高兴地发现,大家又多了一位共同认识的熟人。
“达什伍德太太,不瞒您说,在前来拜访贵府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们居住在伦敦城里。我是向人打听清楚了你家的大体情况后,才知道大家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当然,我说的朋友是指苏塞克斯郡的达利夫妇,而不是卑鄙狡猾的威洛比。”
“哦!”
达什伍德太太因为威尔逊太太的最后半句话而吃了一惊,随即,她立刻露出严厉的表情:
“威尔逊太太,我想,你不应该用这样苛刻的言辞诋毁一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假设,他曾在不经意间得罪过你的话,我想,那样讨喜的年轻人总该有个祈求谅解的机会,他不该被您这样背后议论和评价。”
威尔逊太太苦笑了一声,对着达什伍德太太叹道:
“在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也和你一样喜爱那个口齿伶俐、精神充沛的年轻人。但是……请原谅我不能细说到底是什么可怕事件,因为那牵扯到了一些人的名誉。然而,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因为那件可怕的事,我派人去调查了威洛比先生。赫然发现在那个年轻人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发生了多少荒唐可鄙的事情。”
达什伍德太太绷紧了面孔:“威尔逊太太,我希望你接下来的话可以说服我。否则的话,我们家就再也不欢迎你登门拜访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也关系到达什伍德家的小姐。达什伍德太太,如果我没有调查错误的话,威洛比先生同贵府结识,是因为邦德街的一场流浪儿抢劫案,对吗?”
“是的。”听闻牵涉到自己的女儿,达什伍德太太的态度更加严肃。
威尔逊太太道:“我后来找到了那个流浪儿,他告诉我说,那并不是一场意外。他之所以去抢夺玛丽安小姐的东西,就是受到了威洛比的指使。威洛比给了那个流浪儿一些钱,要求流浪儿抢完东西后,就在附近的巷子里躲起来,然后再把抢到的东西交给追过来的威洛比,从而制造一个威洛比帮助玛丽安小姐的假象。”
这话让达什伍德太太大吃一惊,连一向稳重的埃丽诺都差点碰翻了茶杯。
“指使流浪儿?假象?”
“是的,”威尔逊太太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口说无凭,我今天已经把那个流浪儿带来了,就在外面的马车上。”
“上帝保佑!”
“贵府可以让当初和那个流浪儿近距离接触过的人辨认一番,看看是不是当初那个抢东西的小贼。当然了,由于是我劝服了那个流浪儿出来作证,所以,我恳请诸位不要再怪罪那个可怜的孩子,让他做完证后顺顺当当地离开。”
达什伍德太太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埃丽诺看了裴湘一眼,裴湘朝她点了点头。
于是,埃丽诺她对威尔逊太太承诺,他们达什伍德家只想询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始末,并不会想方设法惩罚那个流浪儿。
得到这样的保证后,威尔逊太太连忙让门口的听差把流浪儿喊进来。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
虽然那名被抢了东西的女仆表示她有些记不清了,但是作为另一个近距离接触过抢匪的人,裴湘相当肯定地表示,这个前来承认错误的少年就是当初在邦德街抢东西的人。
“妈妈,我一直记着他的面孔呢。”
显然,裴湘的话更能取信她的亲人。
“这太可怕了,”达什伍德太太揉着额头,“上帝呀,我之前竟然觉得,那是一位诚实勇敢的年轻人。”
埃丽诺皱了皱眉头,尽管她已经相信了七分,但依旧坚持提出心疑问:
“威尔逊太太,恕我冒昧,虽然证明了这个流浪儿就是当初抢东西的人,但是,这根本无法证明这一切就是威洛比先生指使的。如果凭借一名劫匪的说词就能破坏一名绅士的名誉的话,那这个世道可就要乱了。”
威尔逊太太从容一笑:“我之前就听人们说过,达什伍德小姐既聪慧又冷静,如今看来,这确实不是恭维之词。一名流浪儿的证词确实不能说明什么,甚至……还会因为是威洛比追回失物这个原因,让证词显得可笑。人们很可能会认为,这是一种报复和诬陷,从而更加同情威洛比先生。”
“哦,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达什伍德太太呢喃着。
“所以,我这次特意上门来拆穿威洛比的虚伪面孔,并不是只带着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来的,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说出的话,诸位想必会更加信服。”
之后,威尔逊太太又请门口的听差领了一个女人进门。
“你是……亨利怀特裁缝店的女主人……艾玛?”
艾玛眼睛红肿,看上去刚刚痛哭了一场,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瑟缩。
“是我,达什伍德太太,我是艾玛·亨利。”
埃丽诺的神色愈加郑重,她侧头询问威尔逊太太:
“这位艾玛女士也和威洛比有关?”
威尔逊太太看了一眼一直安静旁听的玛格丽特,示意接下来的谈话不宜小孩子了解过多。
达什伍德太太愣了一下,之后便让人把玛格丽特带到书房去玩耍。
玛格丽特离开后,裴湘建议道:
“既然涉及到了裁缝店的艾玛,咱们不如把詹宁斯太太也请来吧。我记得,詹宁斯太太非常喜爱和信任艾玛·亨利。”
埃丽诺点了点头,她想得更深一些。
——若是最后证明了威洛比先生的不可信任,那最好让更多的人得知他的为人,免得再有人受到蒙骗。
不一会儿,詹宁斯太太就赶到了。不仅她来了,她的两个女儿米德尔顿夫人和帕尔默夫人也到了。
众人落座后,又都喝了茶,之后才从威尔逊太太的口得知了始末。
大家纷纷惊呼出声,表示从没有想到过,仪表堂堂的威洛比竟然是那样可鄙的年轻人。
爱笑开朗的帕尔默夫人连连追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个流浪儿的证词,其实是没有多少说服力的。
可是,当大家看到一直没有开口的裁缝店女主人艾玛后,又都迟疑了。
——流浪儿不可信,可是这位艾玛太太的话就值得认真对待了。
“我、我被威洛比的花言巧语欺骗了。他经常用一些小礼物从我这里套取一些消息,因为、因为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没有涉及到多少隐私,所以、所以我就告诉了威洛比先生。”
说到这里,艾玛更咽了一下,她捂住双眼,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显然,她知道今天这个证言说完后,她会损失掉很多无形的财富。可是……想到那些帮派份子的威胁和丈夫的警告,艾玛不得不选择实话实说。
“那天,达什伍德太太带着两位小姐来邦德街购物,引起了威洛比的注意。他带着礼物询问我诸位的消息,我就告诉他,每位达什伍德小姐都有不少于一万英镑的嫁妆,还、还帮他联系了吉姆。”
“吉姆是谁?”
“吉姆是那个流浪儿的名字。我以前帮过他,就、就一直有联系,他、他能帮我办一些事,很机灵。”
“那么,是你帮威洛比联系了吉姆,让他帮忙办事喽?”
“是的,对不起,玛丽安小姐,对不起,达什伍德太太,原谅我……”艾玛抽噎着说道。
“威洛比对我说,他想要博得玛丽安小姐的好感,因为、因为她有丰厚的嫁妆,于是,我就帮他找到了吉姆。并且,还请吉姆假装抢劫玛丽安小姐,然后,嗯,再让威洛比把失物‘追’回来。”
“威洛比都送给你什么礼物了?”
“有、有鲜花、一些首饰和帽子手帕什么的……”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位已婚女士已经意识到,这位裁缝店的女主人艾玛非常有可能和威洛比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詹宁斯太太异常生气,因为是她把这个艾玛介绍给达什伍德母女的,没想到,这反倒给阴谋者提供了算计人的机会。
“艾玛,你能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我可以,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有还有,威洛比他、他不仅有玛丽安小姐这一个目标,他还用类似的手段接近了格雷小姐。对了,格雷小姐的嫁妆被玛丽安小姐更加丰厚……”
“格雷?哪个格雷?”米德尔顿夫人有些疑惑。
帕尔默夫人连忙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位嫁妆更加丰厚的未婚格雷小姐。哦,对了,我确实听格雷小姐的监护人提起过,最近有一位姓威洛比的年轻人时常向格雷小姐献殷勤。”
“他之前明明在追求玛丽安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心了?”詹宁斯太太嚷道。
“艾玛不是说了吗,那个格雷小姐更有钱。”
裴湘注意到几位夫人太太似乎一下子就相信了艾玛的话,心里有些无奈。
按照她的原计划,还应该再设计一个场景,让威洛比和艾玛‘单独’会面并亲口说出自己的算计,这样一来才能彻底证实一些事情,不给威洛比翻牌的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恕我直言,虽然艾玛言辞恳切,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名声也要揭穿威洛比先生的真面目。但是,咱们得谨慎公平一些,给威洛比先生一个辩解的机会。否则的话,就太过于轻忽一位先生的宝贵名誉了。”
这个提醒让达什伍德太太想到了目前处于舆论漩涡心的帕丁顿,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我同意玛丽安的话,不能就这么武断地给威洛比先生定罪,咱们必须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但是,威洛比可不是什么诚实正直的男青年。”
威尔逊太太格外憎恶威洛比,她板着脸沉声说道:
“如果咱们就这样直接去询问他,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你们想,能做出那样无耻骗局来欺骗一位未婚小姐的男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承认错误,他肯定会狡辩的。”
米德尔顿夫人反驳威尔逊夫人:
“可是,如果不询问威洛比先生就给他‘定罪’的话,未免有失公允,我们必须得听听那位先生的答复。”
威尔逊太太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说道: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想法,既能留给威洛比先生辩白的机会,也能防止他用花言巧语欺骗我们。”
“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威洛比按照艾玛小纸条上的时间赶赴亨利怀特裁缝店赴约,然后在艾玛的刻意引导下,不仅亲口承认了他欺骗达什伍德家的事,还承认了他如今濒临破产的窘迫现状。
根据威洛比所言,玛丽安小姐实在太难讨好了,短时间之内,他并没有希望得到她的芳心。所以他今后的重点是格雷小姐,并希望艾玛多帮他留意有关格雷小姐的事情。
“那么玛丽安小姐呢?你要就此疏远她吗?”
“在伦敦城里是这样,艾玛宝贝儿,你懂我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格雷小姐和她的监护人听到不好的传闻。但是我听约翰爵士说,今年秋天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会去德郡的巴顿庄园打猎。艾玛,你还记得吗?我每年都要去巴顿庄园附近的艾伦汉大院住上一段时间的,到时候,在消息闭塞的乡下,我会好好追求并陪伴玛丽安小姐的。”
“那你到底要娶谁?”
“当然是格雷小姐。不过,艾玛,你该明白我的心,我最喜欢的女人一直是你。”
这样无耻的言论气坏了在另一个房间“挑选布料”的夫人太太们。
她们当即便从内室走了出来,冷冷地怒瞪威洛比,并郑重表示,她们再不愿意同威洛比这样的年轻人结交了,还要把他的这番话告知格雷小姐及其监护人。
不提威洛比是如何失魂落魄地离开的,只说经过这件事之后,威尔逊太太立刻成为了达什伍德家的座上宾。
达什伍德太太从威尔逊太太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她有个非常疼爱的晚辈遭受到了威洛比的欺骗和抛弃,如今境况凄惨。威尔逊太太是为了给那个晚辈出气,才坚持调查威洛比的。
因为事关一个年轻姑娘的名誉,达什伍德太太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相关的话题。她悄悄吩咐女儿们,尽可能地多陪陪孤身一人的威尔逊太太,给她的生活添加一些热闹和活力。
三姐妹都表示,她们愿意听从达什伍德太太的叮嘱,尤其是裴湘。
在去威尔逊太太家拜访过后,裴湘就声称喜欢上了威尔逊家的花园和藏书。如果威尔逊太太不嫌弃她频频到访的话,她是极其愿意陪伴在威尔逊太太身边的。
威尔逊太太自然表示欢迎,并表示如果达什伍德太太放心的话,她可以请裴湘到她家小住,让小姑娘尽情藏书和享受花园的姹紫嫣红。
达什伍德太太和埃丽诺见裴湘对威尔逊太太如此热情,都认为她是在感激威尔逊太太,所以,母女二人对于裴湘经常去威尔逊家的举动并不感到诧异。
——反正,那是一位教养良好的太太,即便来往密切,对一位淑女的名誉也没有损坏。
至此,裴湘既解决了不怀好意的威洛比,也给自己白天出门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她终于能让“布朗·帕丁顿”摆脱吸血鬼后裔的名头了。
“玛丽安小姐,你真的要独自出门?哦,我真不知道当初答应你的那个条件是不是害了你。”
威尔逊太太望着换了一身朴素衣服的裴湘,忧心忡忡地问道。
裴湘浅笑道:“威尔逊太太,你放心吧,你是看过我的身手的,我不会遭遇危险的。”
威尔逊太太张了张口,到底咽下了一肚子的担忧。
她知道,自己此时没有立场限制这位小姐的行动,因为当初两人就讲好了,等价交换。
裴湘帮她毁了威洛比的名声,并破坏威洛比想通过婚姻发财致富的计划,让他破产,让他穷困潦倒,替她那个被抛弃的可怜外甥女讨个公道。而她则要给裴湘打掩护,方便她白天一个人出门。
裴湘对着威尔逊太太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威尔逊太太不会泄露她的秘密的,因为那个被威洛比抛弃的姑娘还得指望裴湘照顾安排,避开流言蜚语。
裴湘之前想要收拾警告威洛比,就联想到了原著情节。
——威洛比对布兰登上校的养女始乱终弃,让那个未婚先孕的姑娘吃了不少苦,最后,私奔的姑娘不得不写信给布兰登上校求助。
裴湘想,既然威洛比能抛弃一个,说不定就还有第二个,即便没有,也要把他之前做的缺德事都调查出来。没想到这一调查,果然又发现了一个受害姑娘,就是威尔逊太太的外甥女。
威尔逊太太是个寡妇,虽然有些钱财傍身,但却没有布兰登上校的能力。
——布兰登上校能把一个被抛弃的姑娘送到乡下妥善安排好,还能去找负心汉威洛比决斗。
所以,即便威尔逊太太又恨又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威洛比在伦敦城里活得滋润。
这时候,裴湘找到了她,用报复威洛比和照顾那姑娘这两件事作为筹码,换取威尔逊太太的帮助。
深陷困境的威尔逊太太咬牙同意了裴湘的条件,之后,她又见到了流浪儿吉姆和裁缝店的艾玛……
裴湘以“布朗·帕丁顿”的面貌出现在一条斜巷里的时候,早就等在角落里的流浪儿吉姆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帕丁顿先生,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办完了,艾玛也很听话,帮咱们揭穿了那个威洛比的真面目。”
“你做得很好,吉姆,”裴湘点了点头,递过尾款,“达什伍德太太的母亲对我有恩,我不能让威洛比那样的货色影响她们的生活。对了,维斯利呢?”
“维斯利先生在前面那幢红墙屋子里,他吩咐我给你带路。”
“那走吧。”
吉姆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裴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心里悠然想着,能在白天的时候出来自由自在地走动,还真挺舒服的。
当“布朗·帕丁顿”可以在白天自由行动后,所有计划的进程就加快了。
他首先和奥德里奇·德维尔见了一面。
“恭喜你,德维尔先生,玛丽安已经都和我说了,希望你能早日求婚成功。”
奥德里奇并不想和布朗·帕丁顿谈论心上人。
他总觉得,越是接触这两个人,就越能清晰感觉到这两人在某些方面十分相像。就像裴湘之前说的那样,仿佛是镜子里的另外一个人。
奥德里奇不太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纵然知道这两人之间不存在暧昧,但他依旧嫉妒。
因为许许多多的细节都在告诉他,这世上距离裴湘最近的、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不是他奥德里奇·德维尔,而是布朗·帕丁顿。
“既然你已经‘治愈’了白天不出门的病症,那么就该收网了。正好,报纸上有关你的话题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再不出面澄清,对你的名声就会形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确实是时候了。我希望能在艺术学院的拱顶大画室内作画,当众完成一幅最近构思的作品。烦请一些知名的艺术家、评论家、报社编辑和收藏家出面,在我作画期间轮流监督。”
奥德里奇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在心里琢磨了一遍邀请名单,不管是支持帕丁顿的还是反对帕丁顿的,都要邀请到。
并且,帕丁顿在作画之余,最好还能和艺术学院的师生展开交流讨论,不管是艺术理论还是绘画技巧,都要一一展露出来。
裴湘自然同意奥德里奇的这个建议。
两人又说了一些细节后,就非常客气地道了别。
裴湘倒是想问问吕蓓卡那边怎么样了,他们是否为了解救“真画家”,再次动用一些隐藏颇深的暗棋。但是,由于他此刻的身份,有些敏感问题肯定是不能开口询问的。
第二日,裴湘没有去威尔逊太太的住处,而是在家里等着前来做客的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对裴湘简略说明了他和帕丁顿定下的计划后,多谈了几句吕蓓卡那边的情况。
“假扮外国画家的那个人传来消息说,他今天联系安娜和吕蓓卡的时候,从她们的言谈可以察觉到,她们又增加了一名决策者,并且,那人和安娜不太对付。我们这边分析过,没有露面的那个人应该是之前在爱尔兰那边搅风搅雨幕后黑手,这次行动之后,肯定会把他揪出来的。”
奥德里奇和裴湘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透露过多的细节,只是笼统地描述了一下事情进展。
其实按照规矩,他一个字都不应该说的。
但是万事都有例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由裴湘发现吕蓓卡的异常而引发的,之后真假画家的事情又牵涉到了帕丁顿。所以,奥德里奇会在裴湘面前透露部分调查内容。
当然,他也很喜欢和裴湘一起讨论,听她分析问题,听她出谋划策,看她眉目间全是飞扬神采。
“这样说来,等到帕丁顿公开出现在皇家艺术学院那天,你们就该收网了?再晚的话,对方就该警觉撤离了。”
“是的,之后就要忙碌一段时间了。抓捕、调查、审讯、策反还有放出假消息,玛丽安,在帕丁顿当众作画的这段日子,我大概需要离开伦敦一阵子。我们……应该会分开一段时间。”
“那你能在帕丁顿画完前回来吗?要知道那幅画的主题还是你提议的,画的就是伦敦东区的现状,如果你能赶回来的话,可以让帕丁顿当场把画送给你。”
奥德里奇想了想,到底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事要忙碌。
这天之后,奥德里奇就没有再出现了,裴湘也接受了威尔逊太太的邀请,去她家小住一段时间。
五天之后,坐在早餐桌前的达什伍德太太忽然惊呼出声,埃丽诺和玛格丽特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
“这上面说,就在今天,帕丁顿先生会出现在皇家艺术学院的拱顶大画室内,当众完成一幅他已经构思了许久的作品。并且,不少名流都会围观他作画,既是监督也是鼓励。”
“哦,帕丁顿先生终于出面澄清谣言了,这真是太好了,”埃丽诺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再没有哪种澄清手段比用实际行动更有效了。这下,所有诋毁帕丁顿先生的人都该闭嘴了。”
“是的,我相信帕丁顿先生一定可以创作出一副绝佳的作品来。”
有关布朗·帕丁顿的讨论发生在很多富裕家庭的早餐厅内,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相关的话题。
“帕丁顿先生出现了?这真是太好了,他敢于当众作画,就说明之前的那些猜测都是谣言。”
“是的,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要反击那些诋毁他的报道很简单,只要当众作画就好了。但是,碍于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帕丁顿先生似乎一直避免在白日里出现,唉,我还以为他真有些奇奇怪怪的血统呢。”
“诶,对了,你们猜猜,帕丁顿先生这次的创作主题是什么呢?据说是征求了奥德里奇·德维尔大人的意见,并且准备了很长时间呢。”
“不知道。不过,你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吗?你今天可以去大画室亲自观看呀。”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哈哈。”
“快点吃东西,然后早些过去占位置,说不定还能和白天出现的帕丁顿说说话。”
“哦,你说、嗯、你说我用不用带着银质十字架和大蒜去呀?”
“……十字架还好说,你要是带着大蒜……我觉得莫里院长会让你退学的!”
“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安娜、吕蓓卡和科特三人也被围堵在了他们的秘密据点内。
看着出口处的一排火·枪和雪寒锋锐的刺刀,三人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奥德里奇的副手在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劳伦斯尉,你带人去诺兰餐厅后门,那里有一条秘密小道,注意那个俄国厨子,他拳头很硬。”
“是。”
“你、你和你,跟我来,去封锁地下室及其出口。”
“是。”
抓捕现场森严有序,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各司其职。
“报告,发现密存的火·药和燃油……”
“报告,发现资料室和多份伪造身份。”
“报告,发现两箱金币。”
“报告,对方派出的营救人员与接应人员全部被抓获……”
“报告,港口有三艘快船离开,我方正在追踪。”
奥德里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围困之人,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扬了扬手,让属下把这三人分别带走。
吕蓓卡被捆住了手,踉踉跄跄路过奥德里奇的身边。
“冷血的恶魔,呸!”
奥德里奇的目光掠过一脸愤恨的吕蓓卡,淡淡划过,平平收回,和看到一棵树、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种无视却是让吕蓓卡最难以忍受的。
“呸,阴险的怪物,你早就在监视我们了?哈,所以那个玛丽安也是在演戏吧?我就说,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这样冷酷的屠夫……”
听到玛丽安的名字,奥德里奇的目光终于凝实,慢慢落在了吕蓓卡的脸上,不仅如此,他波澜不惊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了疑惑和不解。
吕蓓卡见此,心快意。
其实,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奥德里奇冷酷拒绝她的挫败感一直没有散去,所以,她才疯狂鼓动同伴们攻击奥德里奇·德维尔这个男人。
说实话,吕蓓卡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希望这个男人的眼底终于印上她的影子好,还是让他彻底地闭上双眼,死于阴谋暗杀之下。
但是,吕蓓卡知道,她始终不甘心。
“呵,不管你算计多少,西塞尔都和你离心了,还有那个玛丽安,你确定她能永远不背叛你吗?”
“我倾慕她,她喜欢我,就是这么简单。我们两人之间,从来不曾存在过你们猜测的那些龌龊诡计,一切都是你以己度人,以至于连累了你的同伴。”
奥德里奇的话让不远处的科特微微动了动手指。
吕蓓卡还要再说什么,奥德里奇却懒得搭理她了,他示意士兵封住吕蓓卡的口,而后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
“一会儿审讯这些人的时候,去找一名医生,让他看看这个女人额头上的伤口。”
“遵命,德维尔上校。”
士兵领命,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吕蓓卡的额头上的时候,却有些迷糊,这额头上哪里有什么伤痕呀?
奥德里奇淡声吩咐道:“应该是被什么遮住了,让医生细心研究一下。”
“是,长官。”
奥德里奇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的疤痕,调转马头先行离开。
“帕丁顿那边怎么样了?”
“帕丁顿先生先和莫里勋爵交流了一些学术话题,然后才开始动笔作画。今天是第一天,去艺术学院的人很多。”
“玛丽安小姐那边呢?”
“玛丽安小姐一直待在威尔逊太太的屋子里,连花园都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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