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住自己的“东方血统”秘密,裴湘决定迅速解决塞莉纳·瓦伦之事。于是,她仿造塞莉纳的笔迹给律师布里格斯写了一封求助信。
在信,塞莉纳声称女儿阿黛勒不好对付,虽然答应了支付她生活费用,但却对她异常冷漠,并限制了她出门的次数和日常交际范围。
因此,塞莉纳需要一些钱来贿赂负责看守/照顾她的仆人,让他们在阿黛勒的面前替她说好话,或者放松对她的监控看管。
总而言之,这是一封借钱的求助信函。
信被辗转送到了华哥夫肉铺,之后,果然被送到了律师布里格斯的手。
在确定布里格斯收到假信函后,裴湘当天晚上就造访了对方的办公地点。
布里格斯的办公室分为内外两间。外面是简洁舒适的会客区,里间则是真正的办公场所,内有成堆的资料件和十几沓厚厚的票据凭证,还有三个锁着重要合同的大铁柜子和一个嵌在墙里面的保险箱。
裴湘环视一周,心里初步估量了一下,如果要翻阅完这些纸质资料并从找出有用的线索的话,即便她再眼明手快,也得花费五个晚上的时间。这期间,还得小心行事保证不被布里格斯发现任何端倪,实在有些不稳妥。
“还好,我提前做了一些准备。”裴湘暗忖。
她重新关好里间办公室的房门,从腰间取出一小截深褐色的线香并点燃。
点点火星,袅袅烟雾。
这香本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但是随着它的燃烧,这间充满着纸张油墨味道的办公室内,渐渐浮现出来一抹浓郁的花香。这花香芬芳而热烈,仿佛谁摔碎了一瓶香水或者打翻了一盒胭脂膏粉。
裴湘鼻翼微动,循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绕过书桌和带密码锁的保险箱,又路过一架满满的书柜和一排蓝色件盒,最后,她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橡木五斗橱前。
裴湘弯腰探身,又仔细闻了闻,终于确认这股突如其来的浓郁味道是从五斗橱里面传出来的。她微微一笑,小心地熄灭了手的一小截线香,开始翻找抽屉。
裴湘移开抽屉里的旧报纸和过期的政策公函件,在一堆大小薄厚不一的律师协会小册子,准确地找到了她伪造的那封信函——香味的源头。
——原来放在这里了。
——如果没有香气指引,我真不会第一时间翻检这里,大概会奔着保险箱和带锁的铁柜子去吧。
——希望这位资深律师先生有良好的职业习惯,喜欢把件分门别类地整理收藏,以免记忆混乱。
按照裴湘的推测,既然对方把塞莉纳的求助信放在了这里,那么相关的件也不会藏得太远,最起码,不会分散在这间办公室的各处。
——看我运气如何吧。
裴湘继续检查五斗橱抽屉里的破旧失效资料。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从一本卷边儿的律师协会名录里找到了一封德语信函,内容主要涉及到了某项海外投资。之后,裴湘又找到了几张收款凭证和一份用法写成的借条。
默默记下了上面的内容后,裴湘把翻检出的隐藏件按照原本的方位再次放回,之后又细心地合上五斗橱的抽屉,让一切恢复原样。
此时,那股给裴湘“指路”的香气已经完全消散了,昏暗的办公室内再次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和烟草的混合气息。
——只要不再点燃刚刚的那种线香,信纸就是没有任何味道的普通纸张,反之,那股花香就会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裴湘发现时间还早,就在布里格斯的办公室内随意地翻看起各种资料来。她记下了一些比较有用的零碎信息和成串儿的数据,心想着虽然目前用不上,但谁知道哪一天就能起到关键作用呢?
等到裴湘离开律师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分了。
她在夜色轻盈纵跃奔跑,避开某些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喧嚣的车马人群,沿着没有路灯的漆黑小巷找到了里约子爵府的后墙。
熟练地翻·墙进入花园后,裴湘又轻手轻脚地跃上里约子爵府二楼的露台,打算穿过男士们专用的吸烟室和桌球室返回她的卧室。
可惜,这里有一位深夜不眠的威廉·格兰特。
裴湘急忙收住脚步,无声无息地退回到露台上的阴影里。
躲开前,她瞧了一眼威廉手刚刚点燃的雪茄和大半瓶红酒,心知这位先生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吸烟室了。
——如果我不想在露台上傻乎乎地喂蚊子,最好还是换一条路返回。
裴湘靠在露台的雕花栏杆上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西奥多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也没睡?
——这格兰特家的两个成年儿子都这么喜欢熬夜,不怕秃顶吗?
——正好有事找西奥多。也该……让他对我的身手放心。
裴湘瞄好几个攀爬的落脚点,从露台一侧的花架上翻了过去,沿着墙壁挪移,几次悠荡借力,她成功抵达西奥多书房的窗外。
“笃笃笃……”裴湘轻轻敲了敲纱窗的窗框。
正在聚精会神写东西的西奥多猛地抬头,那一瞬间眼冷意乍现,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温雅模样。
待他看清窗外探头探脑的裴湘后,先是温软了眉目,之后面色一凛,猛然起身。
“阿黛勒!”
西奥多捂着胸口尽量放缓了语调,怕惊吓到对方。
“我能进来吗?”裴湘笑眯眯地问道。
“能,你快进来!”西奥多急促应答,心惊胆战地拉开纱窗。
“那你往旁边让一让,我要跳进来了。”
西奥多立刻屏住呼吸后退,蓝眸深邃晦暗,紧紧盯着裴湘的每一个动作。
裴湘的双手瞬间松开窗框,腰身半旋,整个人如同穿云的飞鹤一般,优雅从容又迅捷地钻入窗内,然后轻飘飘稳当当地落在了地毯上。
直到裴湘站定,西奥多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裴湘语气自然,仿佛自己刚刚的动作稀疏平常。
西奥多闭了闭眼,终于无奈道:“阿黛勒,你刚刚吓到我了。”
裴湘轻轻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安慰西奥多:
“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我有很多秘密的,也独自一人办了不少事。若是没有利落的身手,怎么应付各种意外和危险呀?”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你悬在窗外就是另一回事了。”
裴湘琢磨了一下,真诚地说道:
“那我对你道歉,西奥多。不过,你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无需这样紧张,你该知道我不是冒失之人。”
西奥多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木着脸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给裴湘倒了一杯温茶。
“阿黛勒,我一直很清楚,你和那个东方人学了不少特殊的本领,也知道你很厉害,可我根本压制不住心里的担忧和紧张。”
裴湘意有所指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很多的,西奥多。习惯和放弃,你总得选择一样吧。”
西奥多沉默了一下,犹豫着问道:“那么,我能学吗,我能替你做一些危险的事吗?”
“你可以学,但要吃很多苦,也会受伤的。况且,我肯定还会根据现实需要和个人兴趣继续冒险的,嗯,虽然刚刚那种情形……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冒险。”
“我学,阿黛勒姐姐,”西奥多神色坚定,“我现在这样惴惴不安,源于我对你这种能力的不了解。如果我能充分认识到你在攻击方面的能力,我大概就能冷静一些了。”
“西奥多,你会流汗受伤遭罪,但可能收效甚微,根本达不到我这样的程度。”
“那又如何呢?我猜阿黛勒姐姐掌握的这些技巧,对于东方人来说也是很珍贵稀罕的,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更何况,在教与学的过程,我和阿黛勒的相处时间就增加了,共同话题也会变多的。
裴湘想了想之后的安排,点头答应了西奥多的提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西奥多的紧张情绪才算完全平复下来,他喝了一口酒,温声询问裴湘半夜跳窗来书房的目的。
“我从那位塞莉纳·瓦伦的身上问出了一些有用的线索,目前在调查律师布里格斯。西奥多,我想知道布里格斯在海外的产业和投资情况,还有他的真实经济来源。”
西奥多沉吟着答道:“阿黛勒姐姐,你能再给出一个更加具体的范围和方向吗?如果笼统调查,可能会导致某些关键事件的疏漏,也要耗费更久的时间。”
“这是当然,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只是不太方便继续深入调查,那样太消耗精力和时间了,有些不划算。”
这就是裴湘今晚来找西奥多帮忙的原因。两人本来就有合作关系,你来我往,互惠互利。
西奥多占着身份地位上的优势和便利,有些事于他来说不过是稍稍费些功夫罢了。可如果让白手起家的裴湘来做,可能就要从零开始了,所以,她选择走捷径。
“阿黛勒,交给我吧。”西奥多眼神明亮,很高兴能成为裴湘的“捷径”。
裴湘点了点头,说出了她今晚查到的一些线索。
西奥多听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已经意识到裴湘之前去做什么了。
裴湘眉目弯弯,悠然自在。
于是,西奥多忍不住走神,心想她好可爱。
七天之后,西奥多把初步调查结果交给了裴湘。
“布里格斯在南美有一座种植园,当然,不是他独自拥有的。他不参与那座种植园的管理经营,但每年可以获得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分红。这笔钱会通过两家外国银行转账汇款,最后分为四到五次打入他地下情人的账户。”
裴湘翻阅着西奥多调动人脉打探到的某些内部消息,低声道:
“这座种植园的规模很大,地理位置也好,按照布里格斯的明面收入和花销,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本钱去投资如此规模的种植园。但现在,他却能得到百分之三十的分红,一看就不寻常。西奥多,这座种植园的真正拥有者是谁?”
“是丹尼尔·梅森,一个英格兰人,长居海外。”
“原来,真的是一个梅森呀……”裴湘目光微凉,“他给出了这么丰厚的报酬,必然是器重布里格斯先生的。我实在有些好奇,对于丹尼尔·梅森先生的慷慨,布里格斯先生会做些什么来回报他。”
西奥多斯斯地嘲讽道:“无论如何,布里格斯先生必须得让他的大客户满意,哪怕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
裴湘得到了“丹尼尔·梅森”这个名字,就算是找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
前些年去探望伯莎·梅森的时候,伯莎的女管家曾经夸奖过一个叫做丹尼尔·梅森的人。说那人每次来看望伯莎的时候,都会住上一段时间,言谈举止温和善良,是位相当不错的绅士。
只是,伯莎对丹尼尔·梅森很反感,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嚷的,因此,他探望伯莎的次数越来越少。
——所以,他这是发现讨好不了伯莎了,才想到利用我和伯莎的关系吗?
——可是,他既然拥有那样大的种植园,再加上其它产业带来的收入,身家必然非常丰厚,怎么会为了三万英镑就如此费心算计?
——莫非……他和罗切斯特先生有私仇?
裴湘稍稍琢磨了一下丹尼尔·梅森的动机,就不再深究了,管他为了什么呢,反正不会让他算计成功就是了。
西奥多注意到裴湘一直盯着“丹尼尔·梅森”这个名字,便好奇问道:
“阿黛勒,这个梅森有什么特别的吗?是他在算计你?方便告诉我一些内情吗?”
既然已经找了西奥多帮忙,裴湘就没想彻底隐瞒他,她避过伯莎的病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其缘由:
“罗切斯特先生的前妻在出嫁前就姓梅森,所以,当我按照塞莉纳·瓦伦提供的线索找到律师布里格斯之后,又发现他的一个重要客户姓梅森,就不得不往某个方向猜想了。你知道,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一位女士,还要陪她住几日,其实她就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前妻伯莎·梅森。她很喜欢我,超过喜欢她娘家的晚辈。”
听到这里,西奥多异常敏锐地说道:
“以罗切斯特先生的脾气,他大概会把前妻的嫁妆还回去,然后……那个伯莎·梅森更重视你……她要把她的嫁妆给你?所以,那个丹尼尔·梅森才要算计你?”
裴湘摇了摇头,对西奥多讲了伯莎的财产处置方案。
西奥多恍然:“那位伯莎·梅森更喜欢你,因此,有人认为你能影响伯莎的选择。涉及到利益,阴谋自然紧随其后。”
裴湘喟叹:“不仅如此,还有其他方面的纠葛,甚至……可能还有一些我暂时没有发现的。总之,那些人打着一石多鸟的主意呢。”
西奥多微怔,心里着实好奇裴湘隐藏不说的秘密,但他依旧选择不主动询问。
这天过后,裴湘又忙碌了起来,在连续参加了几场盛大的舞会后,她终于找出了比较空闲的几天,开始继续之前的调查。
她故技重施,再次模仿塞莉纳·瓦伦的笔迹给律师布里格斯写信。这次不是求助,而是告诉布里格斯,塞莉纳已经掌握了某些关键的证据,可以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塞莉纳不愿意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证据直接交出去。她在信要求律师布里格斯亲自见她,并带上五百英镑和之前的签下的借条,一手交证据一手给报酬。
布里格斯没有马上答应,他设法联系上了塞莉纳并见了一面,企图哄劝她先把证据信函交出来。
自然,布里格斯律师被裴湘版的塞莉纳坚定地拒绝了。
经过几番你来我往的试探,布里格斯开始焦急起来,他此时对塞莉纳手有证据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了,他左右权衡,反复犹豫,终于答应亲自赴约。
独自出现的律师布里格斯并没有见到塞莉纳·瓦伦,而是在挨了一记闷棍后,就被裴湘的属下偷偷送到了桃乐街23号。
至此,布里格斯和一天一顿饭的塞莉纳·瓦伦成为了暂时的“狱友”。
很快,他交代出了丹尼尔·梅森这个名字。
再之后,他在裴湘的威胁下,给远在牙买加的大客户写了一封加急信件,详细编造了一个十万火急的理由请他来一趟英格兰。否则的话,他们就会面临重大损失。
“阿黛勒,那个丹尼尔·梅森会来吗?”西奥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裴湘目光冷锐:“他来,事情就在英格兰了结;他不来,我就去牙买加找他。铲除敌人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话让西奥多霍然起身:
“阿黛勒,你有离开英格兰的打算?去旅行?长时间的?”
裴湘歉意地看着西奥多,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西奥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沉默地凝视着裴湘,半晌,才哑声问道:
“按照你的计划,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裴湘温声解释道:
“彼得医生年纪大了,他还是想返回家乡终老,所以,我会陪他离开。至于离开的时间……预计在明年春天。西奥多,我不会一去不回的,这里还有罗切斯特先生和伯莎,还有你们这些朋友与合作伙伴。我们可以书信联络,不会耽误之前的计划安排的。旅行的时间……大约两三年吧,我肯定会返回英格兰的。那之后……还会不会离开,到时候再看具体情况吧。”
西奥多挣扎着问道:“罗切斯特先生会同意吗?”
裴湘笃定地点了点头,心说连蒙带骗的,他肯定会答应的。
西奥多心一沉,思绪有些混乱。
“阿黛勒姐姐,你早就有远行的计划吗?在、在我求婚之前?”
裴湘的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
“之前……尚且有些迟疑,不过这次的事让我下定了决心。我有预感,那个丹尼尔·梅森非常有可能不会亲自来英格兰,所以,想要回击他,就得去找他。”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更何况,万一他真正想对付的人是罗切斯特先生呢?
——我必然要斩草除根的。
“你的安全……”
“西奥多,你见识过我的手段的。”
西奥多眉目黯然,心酸涩。
他之前还疑惑过,裴湘怎么就忽然在他面前展示身手了?也暗自欣喜过,认为两人靠得更近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阿黛勒,你肯定会回来吗?”
“这是自然,”裴湘含笑点头,“我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放心吧,西奥多。”
西奥多怎么可能会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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