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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照例要办祭祖,康大宝三兄弟都犯了懒病,没人愿意操持,商量着今天就在祖师堂里喝酒吃饭,就算供奉祖师了。
人不多,菜不少,各色碗盘钵碟把个八仙桌填得满满当当。
只是近来重明宗手里不宽裕,无钱购置多少灵食。
只一盘与赤椒一起焖熟的彩羽雉鸡放在桌子中央充当门面,为这场重明席面增了些颜色。
这只雉鸡看着不小,拔光了毛实际并无多少肉,康大宝便做主将翅腿跟四个娃娃分了,胸肉再匀给董氏姐妹。
三兄弟就着鸡架、赤椒挽起袖子吃酒划拳,也是很有一番滋味。
待连盘中的汁水都与长生如意拌饭吃完了,便将盛雉鸡的盘子撤了下去。
铺在桌上的雉鸡,骨头也没浪费。从康大宝的袖口中钻出一只憨态可掬的白甲小龟上了桌案,只有巴掌大小。
先是把雉鸡上的碎肉筋膜嗦干净,再把骨头吞进嘴里,小嘴一张一合,坚硬的外骨就被咬碎。
白甲小龟用舌头将其内的骨髓汁水一裹,小脸儿上露出拟人化的满足微笑,便将咬碎的骨头吐出,又朝着下一块骨头缓缓爬过去。
“师兄这只白甲陆龟,倒是个会吃的。”
蒋青在旁一乐,掌门师兄养这只一阶下品灵兽都小十年了,自己看其吃饭的这幅景象还是忍不住乐。
三人说笑间看着白甲陆龟嗦骨头觉得有趣,也来了胃口。
倒也无虞无菜下酒。
袁晋又去灶房,寻四五样山中荤素胡乱切了,再裹粉用兽油炸得焦黄酥脆,最后撒上椒盐,只闻气味便觉勾人得很。
知道康大宝好吃肘子,这晚袁晋足烧了七个,满满登登地垒成了一座小山,用银钵盛了一并端上桌来。
康大宝双手捧起一个,捧在手心大口一咬,满口的脂香令得他想起了当年开饭馆的老爹不让他吃肥肉的岁月。
记忆加成之下,只片刻间康大宝面前就摆满了一堆干净的骨头。
白甲陆龟也跟上他的速度,吃了个肚儿圆。
许是娃娃吃饱了,又许是怕娃娃学了这一主一仆的就餐习惯不好。
酒宴中间,董氏姐妹便站起身来告声罪,便自抱着一个孩子进了袁晋那间寮房。
众人也不见怪,待两人走后,三个师兄弟更趋自然地喝起酒来,两个弟子捧着酒壶,陪侍左右。
“师兄你今天怎么带了头骟过的老驴回来,看着快有一阶中品了,坊市的灵兽价钱可贵,师兄应该不舍得买吧。”
袁晋从韩韵道手里拿过酒壶给康大宝斟酒,用指头轻轻逗弄了一下白甲陆龟光滑的小头,也在其面前倒了浅浅一滩。
后者乐得甩起脑袋,美滋滋的开始吮吸起来。
“上回我不是用你偷偷攒料炼出来的那把下品法器离阳尺,跟采石王家换了一张一阶下品御兽符嘛。
啧,用这货身上了。”
康大宝先是端起酒来吧唧一口,脸上表情有些心疼。
“不是说等我们后面空了一起进山,捕一头金晶虎回来做护宗灵兽的吗?
虽然都是一阶下品,但应该比这驴子强吧?!”
袁晋有些诧异,一直没说话的蒋青也好奇看来,也没听说掌门师兄对驴子情有独钟。
“这驴子拐着个野道士去了细柳庄,那是个荒村,只有百来户,六七百号人,没有大镇管辖也请不起驻村修士。
这老驴通了人性也有了害人心。
寻了野道士逼着他哄骗村民说他是寒鸦山土地爷,每年要吃五对童男童女,不然就要全村人横死。
要不是我身上带的干粮没了去村里找吃的,差点就让这畜牲得了逞!
野道士被我杀了,这畜牲杀了吃肉太便宜他了,就拘回来耕田搬货,累死为止。”
康大宝厉声骂道。
被院中老驴听了吓得,也不管屋中人能否看见,前腿跪下连连磕头,把好好的青石地面都磕碎了一大片。
三个大人不以为意,倒令得韩韵道、段安乐两个少年忍不住探出去看这桩新鲜。
“寒鸦山中年年都有大妖害人,我们师兄弟本领低微管不得许多,遇上能管的自然要管。
师兄管得好,是不能便宜了这畜牲!”
袁晋端酒敬了康大宝一杯,蒋青也是赞同地点头。
闲谈一阵,便说到时事,袁晋常年在外学艺,知道的不少。
他便开口说道:“世道愈发不好了,石家前天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一窝悍匪灭了满门。
城里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是今年被灭的第四个有名有姓的修士家族了。
听说,定南牛家邀约宣威城中十数家有筑基势力的当家主事,正筹备另组建一只护卫队,专司护卫宣威城外五十里安全。”
他口中的城里不是平戎县这样的凡人城邑,而是左近一个修仙大族定南牛家修建的修仙之城宣威城。
城中居有数千修士,百万凡人,繁华无比,袁晋的炼器师父就是在那座城中开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铺。
康大宝皱起眉头:“我印象中石家修士不少,近三十人,石家主好像是练气八层。”
这样的修仙家族跟师父去世前的重明宗实力相差仿佛,比起如今的重明宗可是强出不少,可居然也被灭了门。
这样的悍匪要是盯上了重明宗,那......
“石家老家主是牛家一位筑基族老的书童出身,过世那回那位长老也去了,当着满院宾朋的面说过必定会照拂石家,结果......”
袁晋也是摇头叹息。
“还是要靠自己。”蒋青是个寡言的性子,上桌之后一直听两位师兄发言,直听到这时才插了一句。
“老三说得对!”康大宝当着晚辈的面当然不会再喊师弟小三子了。
“老二今年就出师,过不了几年就能回宗门来。
老三你三灵根的资质远胜我们两个,又修炼有宗门所传最强的洪阶上品《三阳经》。
我这个裱糊匠还能撑个几十年,给你们修修补补做些杂事。
再等下一辈这些小子再长起来,宗门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康大宝又想起了今天做的白日梦,胸中不禁生起几分豪气来,一拍桌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掌门师兄,贺家大哥上个月让人传话,说是有趟活要跑,我可以跟着去。”
蒋青这时候在心中打了好久的腹稿,看得师兄心情好了些,这才出言说道,眼神有些躲闪。
“嗯。”康大宝听了突地沉下脸不说话,袁晋看了师兄脸色也不敢开腔,席间气氛瞬时凝重许多。
韩韵道和段安乐不明白为何师长桌上的气氛为何直转而下,更紧张得跟个鹌鹑似的缩起脖颈。
却听蒋青这时继续说道:“只是跑一趟王家军寨,两个月就能赚四十八块灵石。
无甚凶险,贺家大哥说这条路他走了几次,商道边讨饭吃的朋友他也认识许多,断不会又什么危险的。
连陆家的陆震,前些日子都随贺家大哥跑过一趟,他那等本事...”
“你若是缺灵石,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先拿去用。
贺家老大他的商队每年都要死伤三四个护卫,不合适的。”蒋青话未说完,康大宝一口酒下去挥手打断,仍旧是不松口。
“贺家大哥的商队已经是云角州里很安全的了,雇护卫的出价也不低。
两个月就能回来,加之这回是走大路,不走寒鸦山里的几条古道,要安全得多。
宗门这十几年来全靠师兄你一人补贴......”
蒋青说到这里,连袁晋也尴尬低头得搓起手里的酒杯,连他讨老婆生儿子的灵石,康大宝都让他走的公账。
“再等等。”康大宝还是摇头。
“掌门师兄!”
“啪”翠玉雕花的酒杯被摔得粉碎。
两个小辈旁边看戏吓得脸色惨白自是不提,连康大宝的两个师弟都有些忘记了师兄上次发这么大火是什么时候了。
白甲陆龟一缩小脑袋,丢下眼前还剩的灵酒不管,又慢悠悠地退回康大宝的袖子里去,它倒是个会躲风头的。
“你两去院里等我,晚点我要考教功课。”韩韵道和段安乐听完如蒙大赦,忙行礼拜退。
“玩命的灵石你以为就那么好挣嘛!”康大宝支走了两个小辈,站了起来,黑着脸一拍桌子。
“这些年什么挣钱的法子我没去试过!你当我愿意去做这个跟个妇人一样,天天跟人掰扯几个碎灵子买卖的游商!
你见过进寒鸦山脉被一群妖兽围攻的修士吗?多少人遇上了就被活活开膛破肚死得跟猪狗一样!
三回!有三回我差点就死了!最险的一回那只一阶极品的紫炎豺的牙齿离我的脖子(如果有的话)只有三寸!
劲风差点把我的脖子切断!
被邪修劫掠过的商队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整个商队,无论凡人修士,都被抽筋扒皮、血炼丹!三魂六魄还要被拘进炼魂幡充当伥鬼!
我见过最小的娃娃还没长生和如意大,他躺在暖车里睡醒了追着他娘亲要奶吃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就你天才!你天才得老天爷多给你发了一条命不成么?!
什么走大路不走古道,安全得很!
贺家老大就知道用这些好听话诓骗你这些不知事的年轻人!
野家的野明斌、薛家的薛如云,十年前就听他哄骗去了,人回来了吗?
家里人连个尸首都等不回来,抱着个衣冠冢哭死了几口人,姓贺的管过吗!
就是管了,几十上百块灵石就能买条人命了是吗!
我们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么!是非要去挣这笔亡命钱了么!”
袁晋和蒋青听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饭要一口口吃,只遇上一次邪修,我手里老头子留下的东西就没了大半,我们三兄弟的日子才这般难过。”
康大宝这回懒得再倒酒,直接取过蒋青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晋听完,脸色黯下来,刚要开口,却见蒋青一脸坚毅之色。
后者英俊的脸上满是纠结,最后还是坚定地摇头言道:“师兄,闷头苦练,练不成剑修的。”
康大宝闻言脸上表情稍霁,吃口菜,嚼了好一会儿也没咽下。
看着油灯上摇曳的灯花,久久未言。
只有白甲陆龟的心情未受太多影响,他见三人未说话了,便觉争执停了。
又浑不知事地探出小脑袋,看着桌上还未动的一个肘子,流出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