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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城的祈蚕节自辰正时分(早八点)起,清晨迎神,正午祭蚕,未末申初(下午三点前后)时,各家推选出来的候选神女们将会乘上花车巡城游街,顺带为自己拉票造势。
这时间无论男女老少,凡在街上的游人皆可无偿领得绫城特有的绢花一枝——一枝彩纱绫子制成的绢花便代表一票,花车上候选神女们所得的绢花越多,那就代表着她的人气越旺。
入夜之后,下午得票前十的“神女”们,便会赶至城心湖上设着的祈蚕露台,参加她们最后一轮的评选。
最终夺魁的神女,即是绫城今年的桑神女,而新神女所在的花楼,自然也将会成为绫城未来一年内最炙手可热的“桑神居处”。
“哇——”
临街茶楼,听幼童讲完了绫城祈蚕节习俗的小姑娘两目怔怔,下意识将音调拖得悠远绵长,“那砚砚,按你这么讲,这祈蚕节的迎神、祭蚕,巡城游街乃至送绢花都是不收银子的——”
“那他们得靠着什么赚钱呐?”
“他们靠着被‘祈蚕节’名气吸引来的游人赚钱呀。”易砚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姜姑娘,你想,这祈蚕节的节庆典仪虽都是免费的,可在绫城内的吃住出行,却都是些不小的开销。”
“姜姑娘,你没发现吗?打我们昨儿来到绫城后,再到今早晨起,整个绫城的物价足足翻了个一倍有余——咱们昨晚花一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今天足得花上几文才能到手,还不见得有之前好!”
“听你这么一说,那还真是,”姜明雪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昨天傍晚八文钱一包的马蹄糕,今儿再问就得要十八文了,纸包看着还小了一圈。”
“单这一个马蹄糕,一来一去间就涨了十文不止,绫城这帮商人,心可真黑。”
“嗐,真正黑心的可不是这些小贩。”易砚之摆手,顺带把方才自街上领回来的绢花随手掷了下去,“姜姑娘,你还记得我们晌午见到的那个湖心露台长什么样子么?”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四面环水,若不能御剑凌空,想要往来便只能登船乘舟……对了,那台子外还设了一圈伸到湖中去的彩绘凉亭。”
“对。”幼童颔首,“我要说的就是那圈凉亭——咱们去看祭蚕礼那会,我都趁机打探清楚了,这些亭子的身价可是贵着,想要包下一座,少说也得花上个千八百两,倘若再加上酒水、歌舞,和给湖心神女们的赏钱,那便称是日销万金也不为过。”
“好家伙,就那小破亭子也敢租这么贵呀?”姜明雪咋舌,“这得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的人,才会乐意去租这个!”
“好面子,或是单纯色令智昏,为了那些‘桑神女’,肯狠下心来一掷千金的浪荡子呗。”易砚之敛眉说了个轻描淡写,“再有,绫城敛财的法子,原也不止这一种。”
“怎么说?”小姑娘好奇万分地凑上了脑袋。
幼童慢悠悠转头瞟了眼楼下:“姜姑娘,你说,若这些候选神女们下午巡城,是按所收的绢花数量排序,那等到晚上露台评选的时候,又该是凭着什么来决出魁首?”
姜明雪脑内灵光一闪:“下午的绢花是白给的,那晚上的票就该是花钱的!”
“没错。”易砚之面上稍显欣慰,“白天这叫‘掷花’,夜里那个叫‘连绸’,一根尺长寸宽的二青纱条,就得要上一钱银子。”
“——租亭子近处看神女要花钱,想要给神女们投票也要花钱。专好此道又颇有些身家的,不在意那三钱半两;开花楼的鸨儿们为了争那个‘桑神居处’的名头,自也会拼了命的砸钱捧自家的姑娘。”
“这种氛围之下,兜里稍有点闲钱的游人就得被拱得脑壳发热,迷糊糊上去掺和一脚,如此,等到这一日的节庆过去再清算下来,先前投出去的不就都回本了?”
“指不定还得盈余上大半呢!”
“那按这个说法,那些为姑娘们砸钱造势的鸨儿们岂不是亏了?”小姑娘目露纠结,“这般规模的祈蚕节,一看便不是青楼老鸨们办得起的,他们这没等进财,就要先消财……”
“能捧出位‘桑神女’,那便不亏。”易砚之神情淡漠,“别忘了,在下一届祈蚕节开始之前,他们能有一整年的时间借着这神女的称号揽客。”
“何况,绫城的节日,又不止这一个小满。”
“我那会问过了,他们每逢重阳时节,还会选出位‘秋仙人’。”幼童说着往椅背一瘫,“也就是俗称的男花魁。”
“噫~”姜明雪应声打了个寒颤,“这群人玩得还挺花。”
“还好,比这花的可还多着,只是世人大多自诩是什么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不敢玩在明处。”易砚之耸肩,“再者说,管他选的是‘桑神女’还是什么‘秋仙人’,都不过是庄家故意设的场通吃的局——”
“掰扯到最后,能赢的拢共也就那么几家。”
“这倒也是。”小姑娘弯眼笑笑,“不过话说回来,砚砚,绫城的庄家都有哪几个?”
“城主府,并上城内余下几大世家。”易砚之搓搓下巴,“城主府一向只管收税,剩下几家商量着轮流坐庄——今年的主庄是王氏。”
“这样。”姜明雪点头,话毕起身掷出了手中绢花。
茶楼下那车队行的极缓,她稍用上些巧劲儿,便将那绢花稳稳戳在了花车上。
那得了花的姑娘见状盈盈笑着仰了脑袋,姜明雪垂眼望见她被脂粉遮盖了的面颊,忽然间意兴阑珊。
“算了,不看了。”小姑娘垮下唇角,边说边当真一把合上了茶楼的窗,“砚砚,我们等着晚上直接去湖边吧。”
“好。”易砚之应着,倒不曾开口问姜明雪怎会突的就没了兴致。
一更后二人准时上了长街,那湖边果然比之前热闹了十倍不止。
湖心露台上的花灯已尽数点了,姑娘们亦个个寻好了自己的位置,白日还看不出问题的衣裳,被那如昼的灯光一打,登时薄软得犹如那月下岚烟,半遮半掩间隐约露一线羊脂玉色。
有人借着湖上初荷演一出含羞带怯,有人则倚着那栏杆扮一番醉意懒懒。
娴静者或提笔泼一副春光画卷,妖冶者或抚卷留一双如丝媚眼……
“砚砚,这里人好多哇!”头回见识到这场面的小姑娘兴奋欢呼,“这些姑娘们也好漂亮——”
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的万种风情看直了她的眼睛,姜明雪一时不察,竟不慎踩了身侧过路人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