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意不是蹲在这里欣赏风景,而是因为我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窗沿窄,柳江探出脑袋来看我,一指旁边的排水管:“从这儿下去!”
看着摇摇欲坠又满是锈渍的排水管,我迟疑着看了他一眼。
他狡辩着:“挺结实的,我还从这爬上来过呢。”
说着伸手就要越过我去验证稳定性,我一手把他挡了回去,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系在腰上做了个安全绳。
他疑问:“这么惜命?”
我回答:“我可不想打了石膏还陪你去跑演出。”
他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这高度他跳下去都没事,不过在我踩上排水管边的围墙时,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他叫我,“你这两天晚上先不用去我家了。”
我注意力都在脚下,直接问他:“为啥?”
他回答我:“这两天我要去找我哥。”
他哥?
他什么时候有哥的?
我所想即所问,抬起脑袋问他:“你什么时候有哥的?”
听起来就好像我认识他认识了很久一样,柳江估计也觉得奇怪,但他还是回答我了。
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声音有点模糊:“就是一直跟我很好的哥啊。”
我一脚踩空了,眼里只有湛蓝晴空。
喉咙里刚飞走的那部分情绪又压回来了,使我呼吸困难。
我后来还是去他家里了。
我当然没摔出事来,那扇窗户到地面一共两米多,况且柳江还抓住了我,但他抓的不是地方,抓了我麻筋。
所以我直接挥开了他胳膊,但他反应更快,换了另一只手来抓我,之后我俩安全落地,我的T恤变成了独臂。
现在我正老老实实端坐在他家的客厅里,柳奶奶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着我的袖子,我拘谨地坐在一边,身上穿着柳江的短袖。
他现在不比我高,但是比我瘦,好在他穿衣服都喜欢穿大码的,所以这件短袖我穿了正好,只可惜不是我平时的风格。
这是件石灰白色的短袖,身前印了个又像鸟身又像马头的几何造物,身后是一句占据整个背面的大写英文短句——Ican'ttellyouwhy。
这是老鹰乐队某张专辑里的一首歌,不过正如这句话所说,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我在柳江的房间换好这件衣服时,背后的全身镜正好照出了我饱含各种情绪的脸和这句至理名言,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柳江在门外叫我:“我出去买奶茶!”
然后我就独自坐在还没开饭的厨房里,等着柳奶奶帮我缝衣服。
今天正如柳江所说,其他人都没来。没有热闹劲的老房子也不显得空旷,倒是显得别有味道,只是和陌生老人独处有些难熬。
跟我熟的人都说我是老师家长会信任的那种人,虽然长了张不太像好学生的脸,但架不住我懂礼貌又成绩好,谁都喜欢。
但要知道礼貌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靠演技,其实我是坐立难安的。
柳奶奶用拆线剪夹断了线头,把短袖翻过来抖开。缝得很好,衣服和原来一模一样。
衣服拿到手了,柳江还没回来,柳奶奶把老花镜摘下来,开始与我攀谈。
她语气慈祥:“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是好学生!”
我笑着推脱两句,心想着柳江你小子怎么还他妈不回来。
她开始低头整理针线盒,小声念叨:“二十中学的孩子都挺好,就是没几个爱学习,你来得正好,带他多学学习,他是贪玩点,你也别嫌弃他。”
但听起来柳奶奶并不担心柳江的成绩,和我爸说过的话一比,我感觉这才是养孩子的人该说的话。
看着她把最后一卷线收进铁皮盒子里,我脑子里一直压着的问题在暗暗叫嚣,让我把它问出口。
我终于还是问了:“奶奶,柳江他有哥哥吗?”
柳奶奶点点头:“有个邻居家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喊他哥,大他一岁,在上艺术中学。”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忽然僵了,幸亏柳奶奶转头去放针线盒了。
我又问:“他们关系好吗?”
奶奶已经去水池边备菜了,还在认真回答着我的问题:“好得很啊,柳江玩的那些乐器都是他教的呢!”
说着她又问我:“你想认识一下?那下次我叫他来家里玩。”
我连连回绝,心里对一切都没了兴趣,正在我把椅子归位准备上楼等的时候,奶奶的声音又从水池边传了过来:“柳江总去的奶茶店就是他家开的,他这么半天没回来说不定就和他哥在一块呢——要不你去看看?”
我胳膊猛地一麻,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第10章不想等柳江了
我当然去找了。
奶茶店不远,就在他们家出门拐角,我就穿着柳江那件向全世界宣告自己一无所知的短袖晃到街口,没用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家奶茶店。
这边是一排门市房,海鲜店、饺子馆加水果摊,奶茶店是唯一一个有点青春气息的,在转角处。
我没迈进去,因为离老远我就看到了一抹二十中的校服,柳江就在里面。
我在奶茶店的转角墙边站着,把Ican'ttellyouwhy压在我和玻璃门之间。现在这个时段奶茶店没什么人,也可能住宅区地段光顾奶茶店的人本就不多,我没花什么力气就听见了柳江的声音。
他那比外表低沉一些的嗓音。
只可惜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我只能跳脱着听清几个词语,以及夹杂在柳江说话声里的另一个声音。
是哥。
他的哥,跟我没关系的哥。
出门前我又跟柳奶奶问了些情况,关于这个“哥”。他叫顾童宇,大柳江一岁,在艺术高中读书——这些都是奶奶一开始就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过随着对话的推进,我发现了一些盲点。
这个顾童宇,似乎跟我是同一个类型的。
长得干净,老师喜欢,家长放心。这些明明都是好词,但我第一次如此之不爽。
更不爽的是之前的我对这么一个人毫无印象,甚至从来就不知道他存在过。
隔着玻璃门,我终于依稀分辨出了柳江在说的几个词语,“这几天”,“放学后”,还有“演出”,就在我屏气凝神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时,一辆送海产品的货车从我面前的街道呼啸而过。
车型不大,噪音倒是不小,我皱着眉闭上眼睛等它过去,没想到却等到了另一个声音。
柳江嗦着奶茶出来,手里还拎着另一杯,看着手插校服裤口袋靠墙站立的我,问道:“诶,你怎么在这?”
我泰然自若睁开眼睛,张嘴就是胡诌:“奶奶等着急了,让我来看看你。”
“不能啊。”柳江边嚼着珍珠边说,“我平常往哪里跑她都很放心。”
然后说着就把奶茶往我手里递,看颜色和他喝的是同一款,同样加了半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