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我决定使用演技,我说:“你想多了。”
他说:“你当我傻啊?”
演技失败,我决定反客为主,我叹了口气问他:“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房间里没开灯,他慢慢蹲在地上,然后说:“大概就……你在奶茶店门口等我的那天。”
原来他知道那天我在奶茶店门口站了很久,也知道我一直在靠着玻璃门听他们说话,他发现我之后的惊讶全是装的,目的是给我留面子。
看看,现在谁才是傻的那一个。
房间里没开灯,我退后几步坐在了他的椅子上,他就那样继续蹲在原地抓自己的头发。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像吗?我和顾童宇。”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我:“有一些地方很像。”
比如在老师和家长眼里是好学生这件事,比如声音都很好听这件事,比如五官大概轮廓上比较类似这件事。
我顺坡下驴:“你知道如果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很相似的话,他们会有种天然的互斥感吗?”
柳江还保持着蹲姿,只不过一只手撑住了脸,他眯起眼睛看我。
他真是变样子了,做这副表情都好看起来了。
他质疑我:“说的就好像你比我多活了十年一样。”
我不置可否,从心理年纪上来说,我确实比他多活了十年,所以我就事论事:“如果现在我去新认识一个玩乐队的人,你会是什么反应?”
“不要。”柳江说。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直接回绝了我。
我抬起一边的眉毛,和蹲在地上的他大眼瞪小眼。
柳江终于不再蹲着了,开始变得昏暗的房间里,他竖条条的身影十分惹眼。
“我是说,”他解释,“如果我真的在朋友圈子里一个类型的人只放一个的话,那我根本就不会去认识你啊!”
说得对。
那样的话,柳江的身边只会有顾童宇这一个所谓的“好学生”。
我才是那个后来的。
我不说话了,转着脑袋去看别的方向,如果这要是在我们俩在一起之后发生的事,接下来一定会吵一架。
可是现在的我连跟他吵架的资格都没有。
柳江先认输的,他把语气放软:“我知道你看他不顺眼,这次也不是我故意的——但是,你不是想看耳钉吗?”
我把视线转回来,看到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接着,在我的注视下,他用伸直的食指把头发撩到耳后。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但放在他身上就有种直白与暧昧相结合的力量,我盯着他看,脑子短路一般地反复播放他这个动作。
然后我说:“先下楼跟他打个招呼。”
在完成淡漠地站起身这一动作后,我在心里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要用我成年人的冷静克制我高中生的冲动,然后再后悔。
我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
大概我的下巴真被抽动了,左手边一起下楼的柳江偏头看我,我清清嗓子:“我会和他好好说话的。”
虽然如此承诺,但其实我心里没什么底,直到坐在饭桌上,我脸上都保持着僵硬的友好。
柳奶奶当然不知道,她一边摆桌子一边热情招呼我们认识:“平生,你认得他不?”
我赶忙接过奶奶手里的碗筷,点头答应着:“认识,认识,我听柳江——我听说过他。”
顾童宇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正在端鱼汤,听我提起柳江的名字抬头看了我一眼,笑得比我自然多了。
几人落座,我正好做正对他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光里他在看我,但只要我把目光转回去,他必定是温柔微笑着看向餐桌上正在说话的人。
假得要死!
我感觉我要开始背信弃义了,我对柳江做出的承诺根本兑现不了。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他抢菜,他夹白灼菜心,我就抢着夹走最上层的一根,他舀松仁玉米,我就把勺子拿走盛汤,他终于决定去吃红烧排骨了,我当场把白灼菜心塞到他筷子底下,并佐以真诚劝慰。
我说:“哥,吃菜。”
柳江在旁边踢了我一脚。
其实也不是踢,就是以大腿为轴心用膝盖撞我。青春期男生的骨头梆硬,撞得我大腿生疼。
我忍着痛,又抢了一次顾童宇准备拿的大瓶果汁。
晚饭结束,我自告奋勇替爷爷奶奶刷碗,没想到顾童宇也挤了过来。他比我嘴皮子利索,柳奶奶眉开眼笑,接着痛快地把厨房让给了我们。
就在我和他相视无言之际,柳江匆忙赶到。
现在不大的水槽前挤了三个人,在场所有人全都话里有话。
顾童宇问:“你们课业忙不忙?”
我答:“哈哈,说的就好像你不念高中一样。”
柳江打圆场:“咱们念的高中又不一样,普通高中和艺术高中怎么能互相比较?”
顾童宇接话说:“是啊,不过我们也是有课后作业的,我都是放学留校一小时完成的。”
哟呵,跟我比是吧?
我说:“我上课的时候就完成了。”
柳江又踹了我一脚。
半小时后,我们把碗碟洗完了,餐具整齐排布在沥水架里,我们没在这过程中打碎一两个真是奇迹。
顾童宇没有走的意思,他问我们接下来的打算,其实我作业并没写完,但为了圆刚刚撒的谎,我说我随便。
柳江说他要去练习室练贝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我说我去柳江的房间预习明天的课。
顾童宇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说:“好啊,那我去陪柳江练贝斯吧。”
妈的你这时候怎么学会见缝插针了!
但人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坚定地拎起放在玄关的书包,又毅然决然地向着柳江的房间去了。
柳江家是老胡同里的自建房,隔音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放下书包,我把门反锁,接着直接打开窗户,屏气凝神听隔壁传来的动静。
他们比我上来得晚些,声音有刻意压低,估计是在顾忌我学习,声量虽低,但听得清他们有说有笑的。
他们走近了,我听见练习室的门开了,又关上,不知道谁又去开了练习室的窗户,所以我这边听得更清楚了。
他们先是说了几句无聊的家常,又开始唠学校里的故事,接着是坊间奇闻。虽然听起来话题跳跃挺快,但他们之间的话语其实没我想象的密,更多时候是顾童宇在找话题,而柳江应声。
能听出柳江是咧着嘴答应的。
而且柳江的声音偏大一点,可能因为他靠近窗口。
对,是的,谁说不是呢——如此几个词语轮换着用,跟和我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硬要找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乖一点。
乖意味着顺从,意味着压抑,意味着没有他随便说话时那么奔放,而且柳江跟我待在一块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里是他在主动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