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去把它捡起来,嘴里冒出了我的下一句话,我说:“反正我也喜欢男的。”
牛奶拿在了手里,我却忽然不敢看他了。这次我拿稳了牛奶盒,把吸管插进去,那句我想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的话要跑出来了。
我听见了山坡上教堂里的钟声,再有不到十分钟就要上课了,现在说来得及。
我猛转头看他,我说:“你也喜欢,我也喜欢,不然我们在一起吧?”
我是没想过我会这么直接去表白。
而且我还把手里插好吸管的牛奶递了上去。有点像大学男生表白时递上去的无聊玫瑰花,但我这个不无聊,我这个能喝。
记忆中我们的过去是从高考结束后那个暑假开始的,在快入秋的海滨广场,他在用嘴堵住我滔滔不绝的催促话语之后,我们彼此相安无事了十秒钟,我们都在享受那个吻。
分开后,面对着面,海边很暗,隔着不到十五厘米的距离,他张嘴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当时我好像没答应。
现在,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身后的窗户外是碧蓝的天,我感觉我刚刚说的那几个字像是从我嘴里飞出去的。
飞出去,撞到他的脑袋,又弹开了,然后他说话了。
“等等。”他忽然笑了,“这次可是你先说的。”
什么?
我拿着牛奶盒的手抖动一下,然后被他抓住了。
他说:“之前那次是我在海边说的,现在在体育仓库,好像差点味,但我勉强接受。”
什么??
之前,这次,我说的或者他说的。
难道他在说过去的表白吗?
不对,他怎么会有过去的记忆?
我握着牛奶盒的手松开了,他相当自然地接过去。他的脸背着光,蓝如幻境的背景之下,我一直以来看着的,无比熟悉的脸,居然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陌生。
他忽然问我:“但我要是不答应,你会哭吗?”
接着我的耳边传来了巨响,像极了我第一次被系统踢出来的感觉,但比那强烈百倍。
我眼里的世界迅速远去了,我向后倒。一阵我无法抗拒的脱力感袭来,我像是被一辆横贯而来的地铁车头撞到了半空,又被另一股不可抗力猛然按倒在地上。
一阵剧烈的撞击感之后,我醒了,第一眼先看到了横在地上的办公椅。
然后我意识到横着的并不是椅子,而是我本身,我正躺在地上,身边是随着我一起摔下来的模拟头盔。
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在我挣扎着爬起来以后,我发现模拟头盔正闪烁着表示故障的红灯。
这头盔的款式有些陈旧,是公司开始做这项计划时使用的初代型号,头盔本身不与任何显示设备相连,所有的状态只在头盔上的段码液晶屏里显示。
在液晶屏上,我看到了一次又一次滚动重复着的“未知错误”。
现在的我从里到外都是麻木着的,而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他要是不答应我,我真的会哭,现在就哭。
蹲在地上酝酿了数十秒,我没哭出来。
好吧,我抬手上下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如常计划里的那个柳江,他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曾经在海滨广场和我表白的那一天,难道说,他就是柳江?
他就是我的那个柳江,他就是真正的那个柳江?
我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由蹲姿改为了跪姿,双手捂住脸,最后也没能把头盔捡起来。
我蜷缩着身体,跟头盔躺倒在了一起,双手依旧捂在面孔上,双目圆睁,朦胧的视线里全是头盔闪烁着的红光。
难道我找到柳江了?
第33章柳江,等我
我花了点力气才重新把模拟设备修好。
首先,办公室断电了。
在我终于从会议室的地板上爬起来后,我发现百叶窗外的办公间比平常灰暗,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刚刚模拟产生了某种巨大的电流,让办公室的电路过载跳闸了。
我爬到顶楼,确认发电机的电路没有被损坏,又返回模拟所在的楼层,电闸重新拉开。
电路恢复正常以后,模拟头盔依旧显示着发生错误,我打开电脑检查程序,在缓存中找到了bug。
和我想象的一样——这只是游戏里常见的bug种类,刚刚的电流过载导致了游戏闪退,再启动游戏时便会有小错误。
在已完成上线的游戏中,这种程度上的错误可以自行修复,然而如常计划是未完成品,需要人工加以修正。
程序理清,我看到头盔上的显示灯重新变回了绿色,一切如常,又能继续进行模拟了。
如果要是往常,我应该会拿起头盔重回模拟室,继续开始玩着我的如常小游戏。
但我应该如此吗?
不应该。因为我与头盔共同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现在的我就像是某个横版过关游戏里只会向右的红帽子,某个收集对战游戏里满城草皮里找精灵的训练师,逆来顺受,麻木不仁。
我从来没想过回头往过去找,也从来没想过走游戏程序之外的路,或者说压根也没去研究过游戏本身。
现在,刚刚那股窥见秘密的激动劲儿过去了,我冷静下来,拿出曾经的杨平生该有的模样。
我把办公室的杂物清空,白板黑板拉出来,用马克笔在正中间写下两个大字——柳江。
我的字和我的成绩比略有欠缺,但无妨,它很清晰。
我退后几步观察位置,然后在下面写上我的名字——杨平生。我们的名字并列在一切,剩余的一切都围绕着我们持续展开。
在刚切入如常计划后的第一天,我检查过一次后台的程序,我是如常计划的开发者之一,我看得懂,也写得出系统运行所需的代码。
在登入后台以后,我发现了一个与我风格相似的匿名开发者。
这也无妨,那时的我认为是同一部门的人的仿写结果,所以我把这一发现抛到脑后,直到今天再次想起来。
第二次登入后台以后,我专门把房间里的灯光调暗了些,眼镜戴上,椅子往前挪,这是我认真起来的前兆。
一个小时的尝试以后,我发现了两件事情。
一就是这代码依旧是我的风格,没错,我之所以说是“依旧”,是因为这代码并非一成不变的,在我上次关掉后台系统之后,它又生长了不少。
二就是,我开始看不懂这些代码了。
如果将一个游戏的完成度比作一张可见的艺术作品,最简单的a点到b点的程序运行是一张儿童的简笔画,可运行的小品级flash游戏是一张艺术生的考试作,可上市销售的独立游戏已经迈入了小众艺术家的门槛,而如常计划在发布以前,是可以摆上美术馆,参与同期拍卖品竞争的程度。
——至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