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只是摇头,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我没拦他,只是喊了他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纸币给他。
“用这个坐城轨回去吧。”我说。
他大概是在考虑什么感激的话,最后只是朝我扬了扬手,我看着他向夜色里走去,那是与柳江相反的方向。
店员对我说:“他那瓶十五块。”
我结账的手一顿,大骂一声:“这么贵!”
店员表情无奈:“所以当时我才对你使眼色啊!”
我还以为在向我求助呢。
我无话,把他的账结了。
走出便利店,柳江的烟已经抽完了,正朝着夜色发呆,我把汽水罐怼上了他后脖颈,凉得他一蹦跶。
他猛转头,见是我,接过了我易拉罐,又问我:“怎么去这么久?”
我脸不红心不跳撒了个谎:“收款机坏了。”
他“哦”一声,压根也没怀疑我。
返回市区的路上,车里只有我和梁大哥醒着,其他人睡得东倒西歪。我和柳江依旧坐在面包车的最后一排,只是这次他没挨着我,换到另一侧,靠着车门睡觉去了。
车辆穿行在灯光昏暗的隧道里,周遭一切分外安静,我回想着顾童宇说的那句话。
“保护好他吧。”
我这算不算是已经保护好他了呢?
我又想到了我对顾童宇说的话——你有胆子做错,却没胆子面对。
这好像也是在骂我自己。
特别是顾童宇那副可怜至极的模样,甚至开始让我开始向自己投射了。
我曾是一个极度没有耐心的人,对自己所拥有的有着极度的配得感,如果有人把我所拥有的从我眼前拿走,我只会抱怨命运不公,从来不去考虑这双把我与幸福分隔开的手,恰恰有可能是我自己的手。
进入如常计划以后,我确实见到了许多个不一样的柳江,也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我自己,走向了过去从没考虑过的人生。
我好好认识他,我让他喜欢我,我保护他,我能迎来美满发展的人生——然后呢?
我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快乐的、从来不会觉得我伤害过他的柳江吗?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一种无力感忽然朝我袭来,我猛转头去看柳江,想要同他说一句什么。
但我如鲠在喉,停顿三五秒后,我放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来的手,他睡去的表情依旧平静,全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正在想着什么。
车头灯一闪,我忽然感觉左手方向投来一道刺眼的白光,我把头转向左侧,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感瞬间席卷了我全身。
紧接着,我在前厅猛地坐起来,几声剧烈的喘息之后,我平复下来,如大梦初醒。
我通关了。
但和前几次不一样,我像是被驱逐一般掉进了前厅,等待我的是大厅等候区并不算柔软的沙发,以及耳边传来的留声机声响。
沉吟片刻,我转头朝向接待处,我都能想象侍者在用什么样一副表情朝向我,然而我的第一眼却没能捕捉到他。
他不在。
起初我以为是恶作剧,虽然他是游戏角色,但我觉得以他的人物设定一定能做出来这件事,比如在我走进柜台时忽然冒出来,冷静自洽地看我被他吓了一跳的模样。
所以我稍慢了一点才靠近柜台,侧身向内看,结果只换来一个空空如也的柜台,和柜台边斜愣着脖子的我自己。
他真的不在。
我站正,环顾四周,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侍者不在的情况下环视前厅,这一刻,我忽然有种被赦免的感觉。
就像是某一天打游戏时,忽然发现可以在控制台关掉游戏里的玩家保护,所以现在我无敌了,我是上帝。
离开柜台,我向走廊迈了两步,他并没有从角落里冒出来,于是我开始放心大胆地往前走,穿过大厅,走楼梯迈入了二楼。
和侍者之间跟我展示的一样,这里是我之前通过的关卡,门牌号上的关卡数字清晰,走廊空无一人,我停留片刻以后,继续向楼上迈进。
其实和他在时也没什么不同。
平常的地毯,普通的房门号,寻常的酒店装饰,除却偶尔从走廊里传来的音乐响和若有若无的窸窣运行声,和他陪伴在我身边时别无二致。
我迈上三楼,身旁的门牌号是2-2——这是我刚刚通关的关卡。
我转头向上看,安全通道里还可以看见向上的楼梯,我可以从这里直达我接下来要去往的关卡。
四楼很快到达,这里的布置和前几层一样,走廊向里分列着未来的关卡,关卡3-1就停留在我面前。我伸手去试探门把手,门应声而开。
哦?看来我靠自己也一样玩嘛。
房间里的布置和之前一样,标准间,落地灯,红色床旗,迈步进去就可以迎来下一关,让我在暑假里继续与柳江度过余生。
但是,这是我所想的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顿挫感席卷而来,我好像忽然理解柳江总在傍晚时分说出的“无聊”是什么感觉了。
无聊。
我后退一步,把门关上,接着走向了右手边的下一间。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门也是开着的。
如果门里有人,一定能看到门缝逐渐敞开时我表情的变化,从不抱有期待,到愣住,再到略显惊恐,最后门又被我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站在门外,扶住门框,手掩住嘴。
等等,关卡是可以跳过的吗?
也就是说,我可以从现在所在的普通高中生暑假,直接跳跃到高考结束,又或者直接到我们俩分开的那一年?
我迅速跑回楼梯间,向上看去,交错的楼梯之间,我发觉自己距离顶楼已经没有多远的距离了。
我又跑回关卡3的楼层,一扇扇门把手尝试过去,锁都是开的,我可以随时进去。
面朝一眼望得到头的走廊,我后退几步,陷入深思。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直接来到如常计划的末尾,看看属于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我该去看看吗?
我停留在原地,手脚如同千斤重,我感觉两边的房间门正在扭曲变形,向站在中间的我身上迅速靠拢,直到一声短促轻缓的音乐声从角落里钻出,将我的注意力拉回来。
视线向左,我发现走廊尽头刚刚没注意过的角落里,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音乐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对人类声音的本能驱使我向前,停在房门前一米远的地方,我看到了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影。
屋内没开灯,光线闪动,好像是在播放着什么碟片。
回过头,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连一丝丝空调或排风管道的轻微响声都没有,转回头,面前的门是唯一一个有着人类气息的地点。
看来无论怎么选,我都会选择向前。
但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时,我听到门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人对声音的记忆并不敏感,但与声音相关的记忆总会尤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