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退房。
我一边帮他在床头柜找钥匙,一边答应着他,这种被金屋藏娇的感觉还蛮新鲜的,但我谈不上喜欢。
“如果你要有其他事要忙,就先回学校吧。”开门之前,他转头对我说。
他今天穿的稍显正式点,白一截黑一截的头发也打理过,看起来和我记忆里的他重合了大半,但又不太一样。
我试图找出这些不一样,但做到的效果只是我愣着看他。
大概我愣神的时候还是太少了,柳江很快注意到了我的不对,长舒一口气,放下肩上的贝斯包,因为已经把马丁靴穿上了,所以他不得不迈大步进门,看起来像螃蟹。
最终他停在我面前,在很近的距离里和我四目相对,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好久没有看清他的脸了。
狭长眼裂,笑起来就会明显的卧蚕,冷白色的皮肤,还有我从青春期一直看到成年,从尴尬而局促的过去看到看似一起顺遂的现在。
我说:“你的唇钉有点硌人。”
他抬了一边眉毛:“你以前可从来没嫌弃过我。”
说罢,我俩不约而同没再进行这没有意义的对话,不知道是谁先动起来的,总之,我们再度嘴唇相贴。
很快我发表了第二句评价:“最硌人的其实是你的舌钉。”
柳江后撤一步,他故意用舌钉碰我的小把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在被我戳穿后,他却要不好意思一下。
“走了!”他一扬手,没什么犹豫就关上了门。
因为他知道他还会跟我见面。
但我不一定。
停在一眼望得到头的房间里,我迟迟没敢转头去接受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事实。
因为我不知道下次我还能不能好好和他见面。
我低头看向手表,我进入模拟世界即将二十四小时了,也就是说,我即将回到现实。
以前的关卡里,每次退出时我都没有过多的犹豫。那时候还处于气候的平静期,食物、水电、生存环境暂时有保障,而且大概青春的底色就是会让人有一种明天按时见的信念,我会准时退出,坐地铁回家,第二天再按时上线。
我也确实没遇到过什么意外,我每天都能按时到公司,打开模拟设备,联入服务器。
但在遇见二十岁以后的柳江时,我却开始不安了。
我要把这样的生活持续多久?
我走到最后,真的能像侍者所说的那样遇见结果吗?
可能属于成年人的体面就是需要对现实的考量来硬撑的,从意识到自己开始体面的那一刻,就不得不与现实挂钩了。
我转过头,再度看向充满着柳江气息的房间,但这里只有我,这难道不像是我所在的世界吗?
处处都能看到柳江的影子,但处处只有我自己。
腕间的手表开始震响,提醒我即将退出程序——这是我自己设定的定时闹钟,每到固定时间,我就会从模拟里退出来,来到现实之中。
模拟中的时间比现实要快,在如常计划里度过或欢闹或低迷的一天,回到现实,还是冗长的白日。
就这样吧。
我做好再度回到无聊的现实里的准备,等待四周暗下来,我跌入了系统与现实之间的空间。
但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了。
再度睁眼,模拟头盔在我头上震响着,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寻常的冷光色调,而是让人慌乱不安的橙色。
——是沙尘暴。
不好!
我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把头盔摘掉,冲出办公室,但很快我又退了回来,慌乱为自己套上风衣和防风镜后,我开始加固停放服务器的办公室大门。
在刚进入末日的几个月时间里,气候也想现在这样反复无常,前一秒天空露出了难得的蓝色,下一秒就会开始飞沙走石,卷起超出人类观察能力的风沙。
之后平静了一段时间,我周围的人类文明秩序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重建的,天晴的时候人们会重新回到曾经的岗位上,偶尔有风雨,人们就会躲进住所,围着篝火弹吉他,讲一些过去生活里的美好之处。
我早该想到的。
平静从来都不会是永远。
连续拖来几个置物柜后,我听到窗外的风沙声清晰了起来。
这次风暴的规模可能比以往都要大——认识到了这点后,一股对自然的本能恐惧在我心底里下坠。
但很快,另一种坚持又浮现出来,我必须保护好这里,为了下一次我还能和他见面。
就在我将置物柜立稳之后,一块被风吹落的广告牌猛地砸上了我所在的楼体,一声巨响后,我看到昏黄色的云层中正滚动着闪电。
——但如果我不赶紧离开,或许我就没有再和他见面的机会了。
恍惚间,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撞开,耗子跌跌撞撞出现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儿!”风声大,他的喊声差点淹没进去。
我站定,回他的话:“来帮我个忙!”
在风暴彻底侵袭整座城市的前一刻,我们终于踩着临时避难所关闭的广播声冲了进去,闸门一关,身后的铁皮上马上传来了如同子弹撞击一般的细密响声。
我和耗子气喘吁吁,他直接坐在了地上,我稍好点,起身去给他打了杯热米汤,端着回来找他。
耗子想骂我,抬手指了我半天,最后还是把手放了回去,喘着粗气,又无奈地笑了出来。
临时避难所设立在地铁站里,空间大,还有能关闭的安全门,互助组织在这里安放了临时物资发放点,热米汤就是从他们手里拿的。
末日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经常有这种情况,人们都习惯了,每到达一个新地点先去看临时避难所在哪里。
耗子终于喘匀了气,从我手里接过纸杯,又想骂我又想笑我,然后还是决定先问我:“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封办公室啊,连命都不要了?”
在耗子的帮助下,我俩终于是把能用上的活动家具都搬来了,按照那堡垒一般的架势,
我在他旁边坐下,撒了个谎:“公司里的服务器,它要是断了,什么都断了。”
耗子没说话,把纸杯放在一旁,回我:“也是,末日了,大家就指着最后一点人性活着了。”
来避难所里躲着的人不少,铁轨站台里的地铁停靠着,不少人在车厢里休息,站台上放了升起篝火的铁桶,篝火旁,有个人影背朝这边。
他个子很高,体型瘦长,穿着长过膝盖的油蜡皮风衣,头戴鸭舌帽,肩膀上架了一把陈旧的小提琴,悠扬舒缓的乐曲围绕在站台间,他看上去很沉醉。
他让我想起了柳江。
如果柳江也跟我身处同一个末日世界,那么他也会是这样给人们带来生存希望的存在吧。
耗子的话忽然打断了我的沉思。
“有一次。”他说,“有一次柳江也这么带我跑过,不过我那次没憋着,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转过头去看他,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