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继续播放,最先冒出来的是几声遥远的呼喊,像是有人在远处说话,接着声音近了,有人贴着录音设备在说话。
那是一个青涩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喂,喂?听得见吗?”
是柳江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高中时的柳江。
尾音尚且清澈,发音方式还有些许不对,属于少年的单薄体格带来的胸腔共振效果,我听过就再也不会忘记。
“这里是十六岁的柳江!现在是体育课时间,我要在我最爱的一盘磁带里留下对未来的爱人的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通过回音效果来判断,他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用随身的磁带机刻录。
笑完,他认真起来,清清嗓子,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对我未来的爱人没有要求,他可以好看,也可以不好看,他可以正经,也可以嚣张,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我希望他快乐,没有烦恼。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磁带并不清晰的音效记录不下什么细节,但我能想象此时此刻的背景。
他正站在操场上,身后是云朵厚重的天空,黄昏即将到来,云彩将天分割成许多部分,每一部分都是不同的色彩。
“我想要他知道,无论他何时感到迷茫,感到彷徨,请来这里找我,我一直都在。”
话说完,他停顿几秒钟,又被自己的故作煽情逗笑了,清澈到仿佛毫无烦恼的笑声中,磁带戛然而止。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我要回到过去的如常计划里,让柳江自己来亲手解决他留下的谜题。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歇一天,周四继续更捏
第56章见柳江的倒计时
我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重返了公司。
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乘坐末日里的地铁。
昨天登上地铁的时候,工作人员告知我地铁将在不久之后停运,我也做出了我将有的抉择——我要把我所有的生活物品搬去公司,在办公室里开辟出一块空地来生活。
我要留在服务器边,我要随时都能进入如常计划里,我要在柳江身边。
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柳江。
虽说是搬家,但并没有花上我多大的力气,我的全部家当只用一个大号的旅行背包就全部装下了。
我背上行囊,手里捧着柳江留下的纸箱,站在地铁站台的时候,莫名想到了我转学去连城的那一天。
不,应该说,是那两天。
第一次是在现实里,脚踏实地地走过一遍连城大地,顺便给了柳江一拳,跟他不打不相识。
第二次是在模拟中,我在断壁残垣的末世里重回了那座永远带着青春电影气息的小城,重新见到了丰富色彩之中的柳江,只不过我这次直接吻了他,把千句万句没说出口的话化作一个任谁看都惊奇的行为。
好吧,虽然后续解释起来花了些力气,但最终,我们在如常计划中度过了许多个可以被称作快乐的日子。
我放下了过去的娇纵,放下了一部分过分的自信和自尊,我试着去理解柳江的情绪,我开始跟着他的步伐奔跑。
木地板,吉他,奶油汽水,自建房的夏天里,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被槐花香气和吉他的响声环绕。
我会怀念这种感觉直到永远。
体育仓库,音乐现场,旧城区,面包车,日落的海边,我们的步伐不止紧固于校园,我还陪着他去了许多过去没想过的地方。
快乐吗?快乐过。
一路向前奔跑总有疲惫的时候,我的疲惫就发生在第数不清次把过去的遗憾剔除的那一刻。
我正确与他认识了,我摒弃了世俗的观念,我让柳江成功喜欢上了我,我保护好了柳江。
每分每秒我都在完成着过去没能完成的事,但我脑海中始终有个声音,就像是《史丹利的寓言》中那个喋喋不休的旁白。
他问我——你在这样的世界里自在吗?
自在,很自在,我按掉心底里那一丝反问,继续向前。
他又问我——那原来的柳江呢?
我闭着嘴,说不出话。
坐在从连城海边回到市里的车中,这个仿佛空穴来风一般的反问声逐渐响亮起来,逐渐和我装聋作哑的本心重合起来。
我问我自己——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这值得吗?
做了快乐的梦,难道醒来不会更难过吗?
所以我回头了。
我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停留在原地的侍者,他告诉我,想要见到柳江,就不要着急去唤醒模拟之中的那个他。
他对我说,别回头了,难道现在的美好发展,不是过去你所期待的吗?
我否认了,所以他直接送我来到了那个他口中“美好的未来”里,让我切身感受那个所谓的完美的世界。
我感受过,沉醉过,但在品尝完这一切之后,我又仿佛一个不知餍足的食客一般抹抹嘴角,问道——“然后呢?”
对啊,然后呢?
然后我能带着这个“完美”的柳江一起离开吗?我们要一起前往这个已经残破不堪的现实世界吗?
且不说这个世界如何,这个“柳江”,也不是我想拯救的。
不如说,这个“柳江”压根儿不需要我的拯救,他很完美,很快乐,在别人眼里出类拔萃,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他不需要我,他也与我无关。
我要的柳江还在这里,还在等着我找到他,所以现在我要回到如常计划里,回到过去。
找到柳江,找到真正的他。
地铁在一个小时后抵达了公司地下,只是一晚上没见到,我感觉这里好像更苍凉了。
我站在地铁出站口,旅行包虽然不沉,但经过一路颠簸,还是坠得我肩膀发涨。
我单手把双肩包向上抬了抬,另一只手夹稳纸箱,背包背好,我又用两只手郑重捧起纸箱,把它护在胸前。比起背包里真真切切的生活物资,我感觉我真正的那一部分赖以生存的物件在纸箱里,我甚至感觉它好像是活的,在我胸前微微跳动。
站立在原地,安稳地感受几秒以后,我发现跳动着的其实是我自己的心脏,只是因为抵着纸箱,感觉上像是它们共振了。
我抬起脸,白亮却没有热度的太阳让我眯了眯眼睛。
昨晚并不安生,体温又升了上来,我没爬起来去找体温计,只是胡乱塞了两粒退烧药,又喝了滚烫的热水,好在我的体质还算能抗,今早退烧了。
我吃过药,用蓄水池里仅剩的净水擦过身子,又吃了速食粥,背起行囊之后,我最后朝向公寓里看了一眼。
公寓里没开灯,倒过热水的水槽还在微微冒着热气,被我放弃的旧衣物堆在床边,这就好像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我在经过一天无聊的工作折磨之后,还会回到这里。
别想了,我告诉自己。
转头迈入公司大门,前台已经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