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
面试的后半程,主管的话完全没进我的耳朵,我在反复盘算着问题的突破点。
首先我认为要从侍者下手。
谈到如常计划最奇怪的点,我认为就是他。
在现实里,模拟游戏的开发进程中,关于人工辅助系统的部分我没有参与,但开会中听他们提过几次,当时的主流观点是做个美少女形象。
理解,顾客爱看美女。
但后续又有员工提到,现在女性玩家的比重也很大,而且我们也要尊重部分性少数群体男玩家的喜好,所以应该再加一个年轻貌美的男管家。
我深表赞同。
后续又有员工表示我们也应该尊重性少数群体女玩家的喜好,所以美少女同时被保留了。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不长眼的,经上级部门审批,认为游戏里不应当出现性别化的设置,所以美少年和美少女的方案通通作废,我们回到了原点。
最后一次和负责人工辅助系统的部门开会时,我听到他们在激烈讨论机器人的形象是拟人化一点好还是卡通化一点好,我假装不经意看了眼他们所选的设计方案,在瞧见两个酷似早年的某个以鼹鼠为主角的大型在线儿童游戏的形象之后,我选择不说话了。
不说就是一种仁慈。
不知道他们最后选择了哪一个形象用于上线,但肯定不是侍者现在的形象——所以应当先从他入手。
不过——等等,我好像稍微有点按图索骥了。
如果说如常计划本质上是一场感官错觉,那么它的原理其实是和游戏没什么两样的。
有了源代码,作为游戏的开发者,我是可以跳出时间线和物理规则的,也就是说,彻底开始用上帝视角旁观这一切。
一阵前所未有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但不是知晓自己将成为上帝的愉悦,而是一种即将洞察一切的恐惧。
身为游戏行业的从业人员,我知道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玩家肉眼所见的样子,比如现在我目之所及的平常都市,可能只是一个被掏空了芯的纸箱建筑,转移到我的视角之外,一切都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那在这种情况下,柳江会是什么模样?
我的思维一瞬间便卡壳了,夜幕降临,四周的绿植挂着装饰彩灯,已经星星点点亮了起来,四周全是往来的行人。
他们无忧无虑的笑着,仿佛是在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以衬托我的踽踽独行。
我在一处楼间绿地之前停下来,空地上种植着一棵白桦树,树梢上围绕着装饰彩灯。入冬后的北京总是这样,过早装饰好一切新年来到的前兆,显得冬天没那么冷清了。
但我停在这里的原因不是观赏美景,而是因为从刚刚起,我就一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楼间有风吹过,天黑之后,秋风开始变得扎人,我的脸皮一阵接一阵的微微刺痛着,伴随着被窥视的不安感,我向后转过头去。
华灯初上的街道之间,就在我的正后方,有一个身影正站立着。
我一时无话,紧接着我反应过来该说点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做贼心虚,所以我刻意让尾音抬起来一点,想向着笑声的弧度靠近,但我失败了,效果更像是做贼心虚。
柳江停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正背着贝斯包,估计是刚忙完乐队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忙工作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所以几个小时以前电话里的那句谎话以后,我毫无顾虑地来到了这边,我以为不会遇见他。
我骗他说我再也不想出来了,我会好好陪他一直到毕业,不想找工作,不想属于成年人的事情,一直保持我们原本的样子。
我骗了他。
我向他迈进了一步,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柳江却适时向后退了,我俩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就像我在整个末日里,一直以来与他的状态。
他说:“你为什么骗我?”
【作者有话说】
感觉大家很急,但是先别急,因为五章以内就要和真正的柳江见面了
第65章“他”想要我
我当然不能直接说“我没骗你”。
但我几乎能想象如果是在过去,我们之间会用怎么样的开场白来开始我们新一轮的争吵。
我会先用理性回应他的不解,我说这是合理的选择,我说这是慎重考虑之后才做的决定,哪怕我对自己的未来有时也会没底,我也要做出一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样子来。
然后他的辩驳会开始无理取闹,显得我的说辞愈发合理,至此我们的争吵将没有回头路。
所以我不要。
在他退后的间隙,我加大步伐,向前迈了几步。路灯下,我直直望向他的眼睛,然后说:“我错了。”
我真为我的勇气而感慨——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这么跟柳江说话。
是因为我真的在自我反省吗?
还是因为我认定面前的他,有一部分并不真正是柳江呢?
我止住多余的想象,因为我们正站在风口处,风卷起他银发的样子很迷人,但实在有点太冷了。
听见我简单迅速的道歉,柳江脸上的表情忽然化开了。
倒不是因为他马上就原谅了我,我感觉只是源于他没想到我会有这么直接的抉择。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我错了。”我眼神诚恳,为了表达歉意,我又补充,“对不起。”
两个男人如此近得站在高楼之间,其中一个还是过于显眼的银发打扮,路过的人开始频频回头。
虽然在舞台上神采飞扬,但柳江向来害怕路人的凝视,他低下头躲开我的视线,去看脚下的石砖,然后抬脸对我说:“回家吧。”
我顿了一下,然后问他:“不去吃个饭吗?”
他应该很期待我在忙完之后找他一起吃顿饭的,在家附近的小馆子里,吃到两人的头发上都快沾染上锅气了,带着暖暖的眼眶和饱饱的胃,一路走着回到住处。
他摇了摇头。
从市中心到柳江租住的公寓距离稍远,我们辗转换了两趟地铁,差不多一小时的摇晃之后,地铁终于停在了目的地。
下车,我们并排走出地铁站,向公寓的方向前进,我和他的肩膀之间隔了一巴掌的距离,我们谁也没有向对方靠近。
回到家里,他甩掉鞋子,外套都没脱就躺上了沙发,顺手还把沙发上的盖毯盖上了。
房间里的装饰灯幽幽亮着,我站在玄关,分外无话。
看他没有打算开口跟我说话的意思,我坐在换鞋凳上把鞋脱了,同款的马丁靴摆在一起,人却很难再往一起凑,我抉择了一下,选择坐在靠近门厅的一把木椅上。
胸口的卫衣口袋里,U盘还在,我去按了一下,然后目光打量着室内,柳江的电脑放在餐桌上。
我又要借口上一次厕所吗?
但感觉现在的氛围,端着笔记本电脑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