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上选择他都没做出来,恰恰说明他没那么傻,换言之,我即将问出来的问题,他都是可以回答的。
“我需要提醒您一句。”侍者说道,“我没有恐惧感,也没有痛觉,一切可能的折磨手段都无法对我造成效果。”
我当然不打算只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而且这也不是威胁,是谈判。
我说:“你存在于此的目的,与其说是协助我解决通关难题,不如说是只想让我通关吧?”
我整了整衣襟下摆,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点,然后抬起目光向他。
“让我换一种说法吧。”我说,“如果我不能通关,那你的存在毫无意义。”
虽然自始至终侍者都表现得像是无欲无求,只做好他本分的引导工作,平常得像是早期办公软件右下角的那枚长了眼睛的回形针——但回过头去看他所做的每一样行为,不难发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只想让我达到他所说的“最后”。
侍者曾经跟我说过——一切到最后终有意义。
他也说过,我会在结局遇上柳江。
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我们算是目的一致的合作伙伴,他对我的许多行为实属欲盖弥彰。
倘若我真的只需要按照他的想法走到结局就好,那他大可以直接对我表明态度,我们会欣然握手言和,成为如常计划合作共赢第一步。
真的吗?
想得美。
所以我猜想,我确实会在结局处遇到柳江,但不只是我想象中的简单的,遇到一个能在现实里与我共渡末日的柳江。
相反,我走到最后所产生的影响,一定是会反馈给侍者的。
又或者说,侍者引导我走向最后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带给他的那一部分反馈。
我只是一个化为了棋子的玩家罢了。
侍者并未回话,我认为我的猜测离真相不远了。
“不如这样吧。”我提议,“你先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这是你所经历的第一次模拟吗?”
说出这句话来时,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闭上嘴,我的喉咙却开始异样的收紧。
我对真相有所察觉,但我又害怕知道真相。
侍者并没有感知到我的异常,他相当直率地回答了我的提问。
他说:“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那股收紧的感觉向下转移到了我的胃,一阵眩晕感替代了刚才的紧张。
这不是第一次?
这是第多少次?
为什么我会没有记忆?
失忆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我绝对没有失忆,末日以来每一天的记忆都非常清晰,我能向前追溯三百六十五天之内每一天的内容,我能记住我为如常计划添加的每一行代码。
我低下头,双眼盯向自己的手掌,一直以来视若平常的一切好像忽然之间开始了扭曲,让我无所适从。
等等,如果深究,我的记忆好像真的有断过。
差不多就是我二十多岁之前的记忆,好像就是自柳江和我断联那时起,先不提那个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名字来的女孩,我关于那时候的其他的回忆也时断时续的。
我记得大量不好的细节以及一定量的好的细节,但细数时间顺序和心情转变,似乎总是颠三倒四的。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我的记忆就像是穿行于隧道中的地铁,偶尔有光源亮起,大部分时间在黑暗里徘徊,头脑在清晰与愚钝之间变换。
但是,人会把归为过错的记忆处理得很模糊,似乎是合理的吧?
甚至会有些人干脆把过于让自己伤感的回忆忘掉,这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而且那本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我会记错应该也很正常吧?
再说了,如果我与侍者相遇过许多次,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是我和柳江还有联系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的如常计划连雏形都没有,更别提侍者本身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向侍者继续提问之前,他主动回答了我。
他说:“但我不知道之前是以何种方式遇见的,我没有记忆,只有程序,所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又说:“至于我是怎么拥有与你相处许多次的程序的——你大概只能问我的造物主。”
他的造物主?
我知道他的造物主并不是公司原定开发者的任何一个人。我眯了眯眼睛,尝试提问:“你知道你的造物主是谁吗?”
我猜他不会知道。
并不是什么深奥的难题,而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问题,如果一个人出生后便再也没见过父母,那么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理学父母是谁。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创作者保护,只要不主动向人工智能交代自己的姓名,那么人工智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更无法透露。
果不其然,侍者用摇头回答了我的提问。
我开始感受到让时间流动停下的坏处了,如果现在我们之间有黑胶唱片的音乐声在,气氛大概不会如此之沉闷。
我不是没思考过他的造物主是谁,只是我的每次思考都得不到结论。
会是柳江吗?
不会,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而是我不相信属于我的时代的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之前我曾发现过,属于如常计划的代码正以秒为单位野蛮生长,就像正被一整座楼栋的程序员编写着,一刻都不停歇。
在人类文明覆灭之前,确实有人提出过这种以人工智能为框架的深度学习模型,但仅仅只是提出,距离真正能实际应用,估计还得等培养出下一代人才。
所以我说我不觉得这会是属于我的时代的任何一个人。
那会是谁?
我决定换一个思考方向。
我把手掌平放回膝盖,问他:“‘他’是谁?”
这是我最想问的另一个问题。
难道“他”是造物主?
侍者的回答很快打消了我这不靠谱的疑虑。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您,我也不清楚他是何时起出现的。”他回答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应该存在于模拟中,他是程序运行产生的错误。”
而且“他”出现过许多次。
和先前对我的记忆全部转化为程序本能反应的一部分一样,侍者不记得“他”出现时具体情境,只知道“他”不该出现,且不该很早就出现。
“‘他’也带有着‘他’的目的,只是我并不了解具体的动机。”侍者继续,“但如果推测没有错的话——他是冲着你来的。”
就像我进入如常计划的目的是柳江,“他”到来的目的是我。
“他”想要我怎么样?
类比一下,我进入如常计划的目标是想把柳江让柳江重新回到现实中来,那么“他”的目的,难道说是——
侍者忽然打断了我的思考:“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劝你不要轻易唤醒游戏里人物的意识,有我在,有系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