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去哪里,看似宁静的夜色里,我们一言不发地前进。
他在前方,我在后面,我们之间始终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没有变长,也没有缩短。
就好像末日里一直追逐着他的我。
但我肯定现在不是没有结果的追逐——只要我肯伸出手,马上就能拉住他。
望向他的背影,我抬起了一只手。他没有察觉,向前的脚步依旧。
微弱的月光之下,身边光影变幻,他扭亮一支户外用的荧光棒,脚下的道路略微有了轮廓。
我最后还是收起了向前的手臂,继续紧跟他的步伐。
他的目的地并不远,穿过小路,又来到一处没有照明的地下停车场,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电梯居然还能运行。
电梯到达,铃声响起,我们迈入电梯,我第三次打断自己想要试探的话语,在他身侧站定。
电梯停在十楼,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他在我面前打开了房门。
紧接着,一股与末日完全不相容的温暖扑面而来。
壁炉、深色地毯、灯串、野营沙发,光是把这些词汇说出来,就知道这有多么像是在末日里野营了,但如此行为套在柳江头上,好像也不那么令人意外。
他看我,我看他。
接着他退了一步,侧开身子,向屋里一伸手臂,示意我先进。
这让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还在连城的时候,我是毛头小子,他是愣头青,我们在不打不相识后关系突飞猛进,他邀请我第一次去他家做客。
当时要进他的房间之前,他就对我做了这样一个手势,显得有点不必要的绅士,像是在宴请女孩。
好吧,但对我很受用。
我接受了他的宴请,迈步走向室内。
这栋楼座和我所在的楼座不远,虽然我们在暗道里穿行了大概二十分钟,但两栋楼的实际距离也不过几十米,可以遥相呼应。
对着柳江发脾气的劲儿已经过了,我现在完全不想质问他什么,虽然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问为什么他明明离我这么近,我却从来都没察觉到。
这股声音被我浮于表面的轻松感压制下去,老老实实缩回胃里面。
我抬眼向房间里望去,打量起这里的陈设来。
这里原本是一处商用建筑,我们所在的房间应该是一家中型公司的落脚点,本来略显空旷的房间被打理了一番,空间巧妙地缩小了,但又不显得拥挤。
非常柳江的风格。
我向前迈了一步,鞋尖碰到了散落于地板的书,向前看,他的房间里居然还有壁炉。
此情此景,我也不好意思穿着鞋上去踩了。
等柳江再回来时,我已经自行脱了鞋,踩上地毯,又坐到沙发上去了。
沙发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款式,和这间房间里的一切装饰一样——光是看着,就知道是来自于天南海北的收集。
沙发上蒙了一层厚重的格纹盖布,遮住了迸裂的皮面,盖住了残缺不全的海绵。我反手把盖毯重新铺好,胳膊肘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吉他。
在柳江的房间里看到吉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把末日、吉他和柳江联系在一起,我只能想到他忽然出现在我病床前的那个夜晚。
所以他一直都在吗?
我猛地转过头去,却忽然看到了端着两个热气腾腾马克杯的他。
柳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泡了两杯热可可,已经端着来到了我身后,正眨着眼睛静静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
见他愣着,我也愣了,顿了一两秒之后,我又匆忙起身去接他手里的杯子。
现在我们都坐在了沙发前,但谁也没有开口说下一句话。
说实话,有点尴尬。
这一晚上的情绪变化太多端了,从“柳江”手下逃跑的凶险,到再遇见真正柳江时的怨怼,再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绪。
有点,过于安逸了?
在末日里,一片花心思开辟出来的庇护所里,听着壁炉里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捧着热可可,一直找寻着的人就在身边。
就像梦一样。
我觉得我应该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我俩一言不发地把可可喝到杯子底后,我将马克杯放在了茶杯上,他见我要开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对我说:“我烤了鸡。”
哪来的鸡?
“冷库里的速食鸡。”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马上作答。
但速食鸡这种东西,好像不在末日时也会吃——只是末日之后,从打工人每天对付的速成品变成了普通人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我被忽然突入鼻腔的香料味夺走了注意力,只觉得香得够呛。
“你要先洗澡吗?”他又问我。
说着站起来,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给我指明了浴室所在的方向。
“我自己改装的热水器,烧得有些慢,但温度还是可以的。”他抹抹鼻子,一副展示成果的样子,“尝尝吗?等你洗完澡,烤鸡正好烤好。”
我的大脑不争气地呈现出了一幅暖洋洋热烘烘的景象。
景象里有我,还有他。
我洗完澡,穿上刚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的干燥睡衣,客厅的电视播放着晚间新闻,我们围坐在桌前,晚饭是我们下班后准备的,所以多少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味道还行。
——这简直就是我梦里的情景。
现实里,虽然没有我梦想里的那些无用的装饰,但重点都在。
有我,还有他,好吧,还有烤鸡。
总之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拿着柳江递给我的毛巾站在了浴室里。
柳江住处的浴室是办公室卫生间改的,地方小,但功能全。我把喷头打开,坐在马桶上等水温变热。
望向一点点腾起的水蒸汽,我心底里翻腾着的快意却一点点消散了下去。
因为我发现从刚才开始,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幸福把我推往高地,让我猛地忘记了一开始走来的路,也忘记了这一路上我想说,却一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而且,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柳江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端上来的是热气腾腾的美食,但我却不知道他藏在背后的是什么,是鲜花还是剪刀。
为什么?
难道说在末日里,努力向着我们两个之间中点靠近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水温变热了,翻起的水花打在我冰冷的脚踝上,我低头向下看去,那一丝丝的温暖就像是挽留我,让我享受这片刻的安逸,别去探究事情的真相。
我要这样做吗——先闭嘴去享受吗?
我站起来,默不作声地一头扎进热水里。
十五分钟后,浴室门从里向外打开了,柳江正在餐桌前忙活,他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但腾不出功夫回头,只能先吩咐我干事。
他说:“正好你出来了——刚出炉,你去吹吹头发然后趁热吃吧!”
说着就要转身去拿放在身后的餐具,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