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里面有空房间,床铺我打扫好了,你就住在这里吧。”他说。
柳江所说的空房间是一间原本的会议室,墙面是玻璃,但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海报和包装纸贴满了。
房间里的“床”是被床垫垫起来的睡袋,“床头柜”是啤酒瓶架组装而来的,地上有一盏应急灯——充当床头灯。
很像是柳江的风格。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赶得离他那么远。
他的床位在大厅内,一处由文件柜堆起来的空间之内,幔步围绕,“床”同样是由床垫堆叠起的,充满他的个人特色。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回答我:“我就在外面睡,有什么问题就找我。”
说完,还没等我回话,门就从外侧关上了。
但办公室门毕竟是办公室门,完全不隔音,我能听到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以后,他才转身回到他的床铺。
应急灯的光线并不强,只能勉强照亮房间里的陈设,在贴满墙上的海报中,我迅速找到了那张属于老鹰乐队的海报。
有谁能想到,世界末日里,我会被一支歌曲吊着,一路走到今天呢?
我坐在床上,和那张海报对视了一会儿,接着躺了下去,头陷进羽绒睡袋的枕头里。
我毫无睡意。
这很正常,没有人能在一路成长到二十六七岁,忽然被人告知自己的人生是虚拟出来的,且他的真实寿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结束了的时刻,还能悠然自得地睡去。
反正我是不能。
所以一切事实与我的想象相反。
柳江并不是那个无缘无故消失了的人,我才是,想着给柳江一个忽然见面的惊喜,所以我不请自来地从首都出发回连城,却遇到了几十年以来最大的地铁脱轨事故。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我的梦境里总是有轮转不停的地铁,为什么在这个末日的世界里,地铁依然存在着。
一切都是我心中执念的具象化。
我总以为地铁走到尽头,我就能够看到柳江。
事实上地铁永远没有靠站的那一天,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启动过,所有的呼啸和灯光闪烁,只不过是我脑海里的走马灯罢了。
而在地铁隧道的另一头,有个人一直拎着手里的提灯,风雨无阻地找寻我。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各种思绪像是不断扑打上岸的海浪,我辗转反侧,甚至以为自己又坐上了那趟地铁。
终于,在梦境里的一声呼啸之后,我猛地坐了起来。
睡不着。
黑夜里,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很快,门从外面打开了,柳江还没换衣服,顶着一头乱毛,一脸疲惫地看向我。
他也睡不着。
他走过来,蹲在我的床前,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一句话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第79章我杨平生要去闹了
柳江让我答应的事情,是让我关闭他的维生装置。
“装置有点复杂,但以你的聪明肯定看得懂——”他用手比划着方位,然后接着说步骤,“最后关掉总阀门就可以了。”
我坐着,他蹲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凝视。
我问他:“你已经默认我不想和你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了吗?”
他一晚上没发生情绪波动的面孔忽然有了一丝动摇,他先是看我,又把视线飘向某个不确定的方向。
他的手自始至终一直握着我床铺上的羽绒垫,紧接着,他又把脸埋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闷闷传过来:“我不知道。”
又是好一会儿,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感觉……我好像疯了……”
他还是没抬起头来。
我忽然有种错觉,这像是回到了他失去我的那一天。他由蹲姿转变为了双膝着地,脸一直埋在被子里,而我只能停在原地,什么举动都做不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我伸出了手臂,把他的上半身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颤动一瞬,接着彻头彻尾地软化下去。
“对不起,”他忽然道歉了,“忽然拥有你这件事让我太不能相信了,对不起。”
那一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
一开始我们还在互相试探,总怕说出来的话让对方接不上,进而引申出一些彼此错过太多的感觉。
但我俩终究是我俩,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后不打不相识以后的互诉衷肠,生分很快就被热络取代,我甚至想起了很多平时自己呆着的时候想不起来的糗事。
“有一次你在空教室学习,因为你嫌午休的时候教室里闹,所以你就干脆拿了卷子去空教室。”
柳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躺在了我的床上,两人挤挤挨挨,肩膀都碰在了一起。
“有个老师过来敲门,问你是哪班的,说空教室不让乱进,有安全隐患,你还记得你当时什么反应吗?”
我当然不记得了,我侧过头去看柳江,因为我们俩都躺着,床还特别小,所以这个姿势显得有些艰难。
“你跟老师说,有危险的话你会跑的,老师当然生气,又问你一遍你哪班的,说要跟你班主任交流。”
现在他把头转过来看我,然后告诉了我当时的后续:“你直接把教室门关上了,还反锁了,然后你就在里面继续做卷子,那个老师大概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所以自己走了。”
我呆了半天,语气有些赞叹:“我操,我那时候这么帅。”
感叹完,又补充:“这肯定是新来的老师,要是原来的,不管哪个年纪的,肯定都认识我这个每周在领操台上发言的干部。”
柳江的眼睛眯起来了,他笑起来从来都是这副样子。
“没错,”他说,“你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话音落下,那个散发着丁香花的春天好像又来了。
刚刚脱下沉重的冬日外套,校服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有些发凉,但并不难受。晚上放学的我们无所事事,我早就把作业写完了,所以我的自由时间很多。
“我当时经常去你家里吗?”我问柳江。
“不算经常,但也会去,应该没有你记忆里那么少。”他回答我,“但是你的父母不太喜欢我,不想让我们来往,所以你总是偷着过来。”
他抬起脸看天花板,房间的窗帘是帆布,没那么遮光,天花板上能看到时不时亮起的人为光线。
“其他应该和你记忆里差不多,我会带一帮狐朋狗友过去,耗子是最周到的那个。梁毅是最闹的那个,柳丝丝是最烦我们的那个——”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问他:“他们现在——不,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问题。
但我想听。
柳江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并没有悲痛的神色。
他说:“耗子和他老婆恩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