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躲在楼梯转角处的杂物间里,我感受到了地板在向声音的方向凹陷。
老地板缺乏弹性,只要有人踩上去,整条地板总会朝着手里的方向明显倾斜。不仅如此,杂物间没有灯,我背朝门板而立,光源被挡住了,一扇阴影投在我脸侧的墙上。
脚步声的主人在看着这边。
不知道它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总之大概十来秒后,它的脚步又继续向前了。
它下楼去了。
——不,我不该叫“它”了,应该叫“她”。
从刚刚的脚步声和身形判断,从楼上下来的人,是柳奶奶。
柳奶奶个子不矮,是个精神的老太太,走路稳而平缓,还有一双她标志性的塑料底针织拖鞋。她腰不好,常年腰痛,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忽然抬起手来,叩叩敲上后腰。
就是刚刚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我对着脚步声很熟悉,因为好几次从柳江家里睡着,都是被她的脚步声叫醒的。
我睡着,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前一晚熬夜做了习题,第二天又跟着他来到住处,我会在刚到时直接选择趴在床上睡一会儿,放柳江自己去天南海北地跑。
不出一个钟头,柳奶奶就会来敲门,声音温和地说饭做好了。
当然这也是柳江告诉我的,我转述给柳江,我自己又记不得了。
现在听着脚步声在我身边响起,我才猛然把这事情回想起来。
这就是她的脚步声,屋外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现在在这栋屋子里等着我到来的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他”,“他”并非人类,但却足够聪明,我甚至觉得我应该学一学“他”,毕竟他能跨越千万个世界,依然找到下一个我。
但这次为什么会是柳奶奶?
难不成这个世界和我之前所在的模拟世界一样,也会有NPC存在的吗?
之前确实在测试房间里见到了柳江,和他重逢之后,世界里也开始显现出其他样貌的人来。
那些人类的行为和外表与之前无异,照常生活,通常起居,只是他们的状态不稳定,只有特定的条件下才会显现出来。
之前是在柳江出现的情况下——等等,这个!
我可以直接问柳江。
杂物间里,在确认门外的人已经远去之后,我匆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随身联络用的手机。
柳江没像我提起这种联络的方式,我也不清楚关于我的情况他能看到多少,只能尽量言简意赅地描述我的处境。
“这个世界会有其他人吗?”我问他。
杂物间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合不拢的门缝,直到我把手机拿出来,门缝中投进来的自然光线被我手中的白亮人工光夺去了存在感,后退着缩去我身后。
发过消息,我马上将手机锁屏了,手机的光太明显,我怕门外的人发现。
静静等了几秒钟,无论是手机里还是房间外,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搞什么鬼?
我重新解锁手机,退回我和柳江的聊天框中,静静看着我那已经显示发送成功的消息。
“我是不是可以直接问奶奶服务器在哪里?”我又问。
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个世界里的人处于一种混沌与察觉的中间态,即,他们关于自己是NPC有一定的意识,但又不决绝。
不过如此程度也够我在他们口中得到足够的信息了。
见柳江还没回我,我干脆转身抬头,视线朝外——如果没有非常大的风险,我可以一试。
反正讨柳奶奶欢心我是挺拿手的。
一股莫名的自信从胸中蒸腾起来,就像以往每次下定决心挽回柳江时一样,我当机立断站起身来,准备就此出门去,看看自己能发挥什么特长。
然而就在我站起来的一瞬间,手里的手机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和我起身的决心相比,此时此刻我简直是像被抓到作弊一般当场缩了回去,差点用整个身子去隐藏手机传来的巨响。
是的,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几声连续的手机震动堪比滚雷,让我后颈的冷汗如同雨下。
这是干什么??
柳江知道我在模拟之中,也知道危险离我近在咫尺,消息也只是在我尚且安定的时候才会出现。
除非——
除非发消息的人不是柳江。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手腕居然没有随之颤抖,我迅速压低身子,划开手机屏幕,看向弹出的信息栏。
消息的确来自于柳江,不止一条。
“当然有其他人”
“我们都在”
“出来呀?”
“你要是不出来,我们去找你就好了”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连续不断闪烁的对话框陷入静止,手机屏幕还亮着,但在我一分一秒的注视下,它也像是困了一般合上了眼睛。
杂物间里又变暗了。
和我说话的人不是柳江,从一开始就不是。
在我刚进入测试房间里,站在塑胶操场上时,第一眼见到体育仓库里的服务器,就有人在手机另一端提醒我,对,就是这里。
我走进教学楼时,也有人在跟我说着,别怕,就在前方。
我当时想当然以为就是柳江站在屏幕另一端,等着我解决好这里的一切问题,和他一起共赴世界末日。
但我忽略了一个逻辑问题,柳江也曾跟我说过,他想观测我,必须要回到他所在的所谓现实世界里去,通过一个听懂的显示器来观看。
而他在我的世界里,在这处由他创造出的宇宙里,他的视线是和我平齐的,只能用他自己的双眼来观测。
他没法进入测试房间,侍者程序也不在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留在原地,等待我能按时归来。
手机对面的人是“他”。
而且我主动向“他”暴露了我的存在。
而且我告诉了“他”,我现在就在屋子里。
所以接下来,“他”能找到我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我猛地抬起脸,警觉门缝里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有人就站在隔间之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那股令人胆寒的感觉再度爬升到了我的胸口,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我的胸膛,像是要用恐惧凿穿我。
我用尽可能轻的动作压低身子,把手机平放在地上,让手机保持着常亮,接着用同样轻的动作向前移动着。
手机的光白惨惨地照向天花板,我看到门缝里的阴影窜动了一下。
门外不止一个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的膝盖当场抖动了一下,差点扑进杂物间的灰尘里。
连续两次尽量用力的均匀呼吸之后,我重新稳住了身形。
杂物间空间不大,只有两三米宽的样子,从衣物、旧杂志到闲置家电,堆了不少杂物,想用这些物品来隐住自己的身形怕是不可能。
杂物间只有一道门,还有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