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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她觉得这段时间的日子仿佛是在梦中,让她不愿意醒来。
要是能吃饱穿暖,她想,她愿意给贵人当奴做婢的。
娘惊恐地拉下她的手,当下又要跪下,于是,十鸢知道她又提出了一个不该提的要求。
她怯生生地放下手。
贵人垂眸,沉默了很久,他说:“我要去的地方很远,没有办法带上你们。”
“很远,是多远?”
“远到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十鸢听不懂。
贵人对她说:“衢州城很快会来新太守,朝廷颁发了赈灾的命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么?十鸢不知道。
她被拉着离开,回头只看见贵人仿佛被掩盖了光中,她忽然转头跑回去,她仰头问他:
“恩人说我名字不好,那什么样的名字才好?”
她学着往日村子中的学子向夫子磕头,她也朝贵人磕头,她说:“恩人可不可以给我赐名?”
她不想叫招娣了。
贵人沉默了好久,久到十鸢以为她又说错了话。
“十鸢。”
十鸢倏然抬起头,他也垂眸望向她:“望你日后十全十美,鱼跃鸢飞。”
十鸢不懂这是何意,但她牢牢记住了十鸢这两个字。
她的新名字。
但谁都没有想到,衢州城赈灾,流民全部涌入衢州城后,她会再遇见父亲,她亲眼看见娘被打得头破血流,她拼命护着娘,却怎么都护不住。
她亲眼见到娘再也没有爬起来。
她被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拉起来,一路走到热闹之处,他低声下气,望她的眼神厌恶又像是在看一堆银子。
再后来,晴娘替她娘收敛了尸体,她也被晴娘带入了春琼楼。
晴娘问她姓名。
她呆滞了许久,一点点挤出了这个名字——程十鸢。
她娘姓程。
她叫程十鸢,不叫刘招娣。
……
十鸢当然知道,胥衍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或许只是弥补。
得知他离开后,她其实没有如他期许那般过得好,而是落入了风尘之地。
但他有什么好弥补的呢?
他从来都不欠她什么。
是她欠他。
第10章
十鸢没有想过会和恩人有重逢的一日,更没有想过重逢的场景会是在春琼楼。
他依旧矜贵自持,她也仍然卑微低下。
院落中安静了许久,胥衍忱问:
“当真不留下?”
十鸢笑着摇头。
胥衍忱也笑,最终选择尊重她的决定,轻缓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来时,十鸢记住了路,她迟疑地拒绝:
“这里离春琼楼很近,不会有危险。”
胥衍忱来衢州城时带的人本就不多,十鸢不敢让这些人远离胥衍忱,相较于她,胥衍忱的安全要重要得多。
胥衍忱失笑:“这哪里是危险不危险的事情。”
十鸢也想起自己的身份,她不再说话了。
一辆马车将十鸢送到了春琼楼门口。
周时誉挑选的宅子和春琼楼当真距离不远,都位于城南的方向,中间好像要绕过坊市,但是如果走后门的话,其实只隔了一条街道。
十鸢走的正门,半个时辰不到就回了春琼楼。
一上马车,十鸢就彻底安静下来,她耷拉下眸眼,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唇角。
初见胥衍忱那一日,她就认出了贵人。
但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希不希望胥衍忱认出她,她想,她或许是羞愧于这个身份见到胥衍忱的。
她终究是愧对了胥衍忱给她赐下的名讳。
在她意识到胥衍忱的身份时,她又不由得庆幸她选择留在了春琼楼。
她曾觉得替一个素未谋面的主子卖命不值当,但如果那个人是胥衍忱的话,她想她是甘之如饴的。
时隔经年,她终于能回报恩人了。
******
周宅。
大津朝制度分明,非官员身份的住处只能称作宅,而王公贵族和官员的住处才能被冠以府的后缀,周时誉一行人隐瞒行踪来到衢州城,这等事情上自不会犯错。
主院内一片安静,有人点上了熏香,浅淡清冷,仿若皑皑白雪覆盖的山上松柏。
胥衍忱坐在书房内,日色暗下来,在烛火明暗间,他的脸侧轮廓浓影,情绪也掩埋在晦暗间,让人看得不真切。
周时誉看着从十鸢姑娘离开就一直沉默的主子,有点不解:
“主子在想什么?”
十鸢的身世不是秘密,也被记在白纸上呈到胥衍忱眼前过,只是纸上读来终究抵不过当事人的亲口描述。
胥衍忱垂眸,望向不良于行的双腿。
他很久没站起来过了。
和众人想的不同,他的双腿其实是有知觉的,毒素积攒在双腿上,时不时地带来剧烈的疼痛。
胥衍忱不后悔当年没有带走十鸢和她的娘亲。
当年,先帝登基,他们一众藩王授命返回封地,彼时,他也不过年满十七,尚未及冠,从长安到燕云城一路艰险,封地内的衢州城又在闹饥荒,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遇见什么。
许是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至少先帝仁善,衢州城灾荒,先帝下令拨款赈灾,她跟着他一起回燕云城,未必有留在衢州城安全。
他还没有抵达燕云城,就传来衢州城的赈灾成功的消息,彼时他自顾不暇,闲暇时也曾想起过小姑娘的命运,但也仅此罢了。
等他终于彻底立足于领地,谁也没有想到先帝会在这时驾崩,一个不及五岁的稚童登上皇位。
众人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主少国疑。
李氏祸乱朝纲,藩王也逐渐生起狼子野心,身处其中,没有人能做到置身之外,胥衍忱也不例外。
再遇见十鸢是个意外。
卷轴摆满了案桌,胥衍忱握住卷
宗,指骨修长,如透着玉色的白,他低垂着眼:
“若是当年,初到燕云城时,我没有忙于内争——”
周时誉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立时打断了他:“主子!”
周时誉皱眉,他声音沉下来:
“您已经救过她一命了,主子也是人,岂能料到后续之事。”
不忙于结束燕云城的内乱,主子今日都不一定能安稳地坐在这里,遑论救助其余人?
胥衍忱头也没抬:“不仅仅是她。”
他只是透过十鸢看见了当年衢州城的惨状。
周时誉听懂了,他沉默下来,许久,他摇了摇头,冷静地指出实情:
“总有些人,即使是吃饱穿暖,也会卖女食子。”
和所谓的处境无关,有些人只是披着一层人皮,但实际上和禽兽没有区别。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