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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家?!”
仇千海看着眼前这不遮风,不避雨的屋子,有些错愕。
他总觉得就算是自家的猪圈也比这屋子好吧。
柳白听着这话也不觉难堪,“你是来看我家的,还是来救你爹的。”
“对对。”
仇千海赶忙将他爹从骡子背上背下来,又一手拉着缰绳进了屋。
柳白引导着他将仇久放在了昨晚的火堆旁,又去取今早留下的火种,可临着打开一看,里边所有的火炭都变成了黑炭。
“我来吧。”
仇千海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对火石,又从骡子身上的夹袋里边取出了些许树绒,用力一撞将其点燃,从而生了火。
只是当他取柴火时,看着那些被拆下来的门窗,他忍不住又问道:“伱之前是住哪的?”
这话一出,柳白也愣住了。
对啊。
这屋子连个住处床铺都没有,那我之前是住哪的……难道说这梦境是等我进来了才开始?
“救人要紧。”
想不通,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仇千海也就没再问了,转而在这火苗上边搭起了火架。
柳白则是看向了一旁的仇久,他虽然已经不是走阴人了,身上也没有命火,但是不妨碍眼光还在。
当时在外边的时候,柳白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仇久是被邪祟上过身,所以才会是这副模样。
别说是上过身,就算是这邪祟暂时还在这仇久身上,柳白也能将其逼出来。
只是逼出来之后,不好对付便是了。
仇千海也在一旁看着,眼神急切,却又不敢打扰。
柳白看了几眼后,就用力将这躺在地上的仇久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地面。
“来,你捏着他左手的虎口。”
柳白说着拿起仇久有些发凉的左手放在了仇千海手上,“记着,一会一定得死死捏着他的虎口。”
“你爹的命可是把握在你手里,能不能救活他,就看你的了。”
柳白这话一出,仇千海就得出死力了。
“你放心便是。”
仇千海深呼吸一口,用右手捏住了仇久的虎口。
柳白则是一把将仇久的短袍从后边掀开,露出了他后背的脊柱大龙。
好在这里的皮肤还没有变色,他用手把掐着找到了仇久的第二根龙骨。
旋即又从一旁的火堆里边抽出一根柴火,刚想着点燃命火他就反应过来,一把将其丢了回去。
“该死。”
“怎么了?”
仇千海看着柳白这反应就有些心慌。
“你现在去街上买些神香跟纸钱回来。”
如果柳白是个点火的走阴人,也不用太强,哪怕是个点三火的都够,都用不着这些。
但可惜,他只是个普通人。
“我带了。”仇千海立马回道。
“嗯?”
在柳白的目光中,仇千海快步走到门口,从那匹骡子上取出了一小捆神香,神香还是用纸钱包裹捆好的。
“但我这纸钱都是染过血的,没关系吧?”
“没事,这还更好。”
柳白连忙将这些纸钱跟神香取下,也不用提醒,仇千海已是老老实实的捏住了他爹仇久左手的虎口。
柳白则是取出三支蝇头香在火堆上点燃,双手握持等着其燃起后,便是倒转过来,对着仇久后背的第二根龙骨就放了下去,直抵其后背。
与此同时,仇久脑袋跟双脚都齐齐往后挺起,就像是一条头尾被串起的鱼。
他的左手则是猛地一弯,似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仇千海闷哼一声,显然是没想到他爹的左手会突然迸出这么大的劲。
他死死地捏着。
柳白则是说双手握持着这神香,丝毫不敢动弹。
直至见着这被点燃的蝇头香都快要熄灭了,他才将这神香拿起,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重新燃起。
离了神香,仇久背后龙骨处则是多了三个香火点,像是和尚头顶的戒疤。
同时他身上那股剧烈的反抗也下去了,变得平静。
柳白则是顺手将神香上边的香灰抹下,一把塞进了仇久的嘴巴里边。
旋即这仇久就跟吃饭一般,将这香灰吃进了肚子。
见着如此怪异的模样,仇千海也是瞪大着双眼,同时对柳白的信任也多了几分。
最开始来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可现在来看,眼前这柳白好像是有点真本事的。
随着香灰被吃进肚子,仇久脸上的死人青也就逐渐退去了,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仇千海见状也是激动的喊道:
“诶,有救有救了!”
“放心,死不了了,已经活过来了。”柳白将这三根神香重新插在了仇久面前,又将他翻过了身。
“你还没睡过女人吧?”柳白再度朝着仇千海问道。
听着这问题,仇千海当即脸一红,少年的脸面让他不好意思。
“你……你问这做什么……”
“救你爹。”
柳白伸手指了指还在昏迷着的仇久,无奈道。
“没,家里还没给我说亲。”仇千海一听是这,连忙回道。
“那你现在去门口守着,切记,我的纸钱没烧完之前,你不能离开,更不能放别人进来。”
“好!”
仇千海一骨碌起身去了门口,站得笔直。
也不是柳白为难,而是因为没有命火还想除祟,就是这么复杂,他一会要帮仇久清除体内残存着的那点祟气。
这个时候,是仇久最虚的时候,若是没个“阳刚将”守门,极易被冲伤。
到时祟气没出去,反倒进来更多的阴气,那这仇久不死也废了。
看着仇千海站在了门口,柳白也就拿起了那叠染血的纸钱。
只是一眼柳白就认出了,这纸钱上的血,不是家畜……不愧是黄皮子岭上的猎户啊。
染血纸钱放在火堆上边点燃,柳白用手拿着在这仇久头顶上顺时针转了三圈,就急忙将这快要烧到手的纸钱放到了仇久的两腿间,任由其燃烧着。
随即又是拿出几张之前点燃,这次则是放在了仇久的脚底。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道骂声。
“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这么大的石头也敢丢,不怕打死人啊!”
柳白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隔壁朱婶的男人,梁大竹。
自己刚用石头打伤了那个朱婶,现在他上门寻仇来了。
若是只有柳白一人在家,他可能还真有点慌,那梁大竹也是个长年累月干农活的……打不过。
可好在现在有着仇千海守门,那就懒得管了。
门口。
梁大竹看着守在柳白门口的仇千海,“你又是谁?”
“管你爷爷是谁,还不快滚!”
仇千海记着柳白刚刚的叮嘱,现在是谁都不敢放进去。
梁大竹身后,朱婶又跟了上来,看着是仇千海在这里,他急忙指着说道:
“也就你信这野种,他就一孤儿哪来的本事救你爹。”
“小心你爹被他害死!”
朱婶说着就推搡着梁大竹上前。
仇千海刚可是见着柳白的本事的,此刻再听着他们说这话,不由嗤笑一声,一把从骡子身上的箭袋里边抽出了自己的猎弓。
弯腰搭箭一气呵成,他常年打猎,这箭术可比柳白的要高明多了。
拿起后抬手就是一箭,稳稳当当的射在了梁大竹腿间,箭身半数没入地底,只余着那尾翼在震颤着。
吓得梁大竹浑身一紧。
“听不懂小爷话是吧!”
朱婶看着眼前这个比柳白还要疯的少年,忍不住双腿发抖,骂人什么的她敢,可要玩命她就不敢了。
梁大竹更是,连忙拉着她就回了自己家中。
仇千海见状,双手叉腰大笑不已。
屋内,柳白将最后几张纸钱一块点燃,放在这神香底下,纸钱燃神香,火势极旺。
柳白就这么看着三支烧的只剩下一半的神香,在这纸钱燃烧下化作灰烬。
随着这一切忙完,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的仇久忽地张嘴吐出一口黑气,原本闭目的他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柳白见状喊道:“仇千海。”
门口持弓箭的少年一个箭步就回来了。
“爹!!!”
“……”
仇久听着仇千海讲完,也是爬起身朝着柳白鞠了一躬,“救命之恩,谢谢柳兄弟了。”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柳白神色看起来有些虚弱,甚至都还咳嗽了几声。
仇千海又连忙将他扶着,柳白摆手道:“没事,就是消耗的心神大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
若是先前在外边,柳白铁定是不会演的。
可现在在这黄粱福地,一切都得靠着自己的双手重新打拼,那就不得不步步为营了。
眼见着外边的天色也昏暗下来,盘坐在地的仇久也是说道:“把吃食山货都拿进来。”
“好嘞。”
仇千海照做,将骡子兜袋都拿了进来后,很自觉的将里边的吃食取出。
猎户出门的吃食都是些肉干,此刻又生着火,那自然是得烤热乎了再吃了。
只是刚架上去,柳白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肉香。
外加这肉还是被腌过的,柳白两日来都没补充过盐分,如此一来更饿了。
另一边,仇久则是将那些装山货的兜袋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则是放到了柳白面前。
一旁靠着肉干的仇千海见状立马就明白了仇久的意思。
这是要分给柳白啊。
“爹!”
仇千海再度出声喊道,而且声音都有些急了。
一旁坐着的柳白也不傻,都能看出他俩的想法,仇久想用这一半的山货还了人情,然后仇千海不舍得……
仇久觉得他的命就值这一半的山货。
而仇千海更是连一半的山货都不想给。
柳白回想着黄粱镇的那个仇千海,当时自己救了他的命,他的性子可是说他那条命都是自己的。
可眼前这个仇千海呢?
柳白不好说。
仇久则是沉声道:“我这命如果柳兄弟没救的话,就得喊马老三。”
“扒皮的马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黄粱镇有多少人被他吃了干净,要是救了我……别说这些山货,往后这大半年的山货都得孝敬他!”
仇千海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就立马转头跟柳白说道:“柳……”
他刚也想喊柳兄弟的,可是想着仇久喊了柳白柳兄弟,自己要是再喊……那他不是跟仇久做兄弟了?
“谢谢你救了我爹,这些山货你还是收下吧。”
看着眼前这个小气刻薄的仇千海,柳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悦。
只是对方这都摆明了要用钱财还人情了……柳白伸手指着仇久左小腿上的那柄野牛皮刀鞘短匕,说道:
“为了救你我得罪了隔壁的那户人家,那东西你得留着给我防身。”
仇久听完竟是不相信柳白说的话,而是先回头看了眼仇千海。
这个小气的少年倒也不好意思否认,“有这回事。”
仇久听了这才摘下小腿上边的那把短匕,丢到了柳白面前,“走之前我会跟旁边那户人家说清楚的。”
“谢了。”
柳白将其拔出一看,刀刃铮亮,一看就是把利器。
至于旁边的那些山货……他也不好当着人家面翻检,省得被人看轻。
不多时,这肉干也烤好了,这事仇千海倒没省着,而是将其分成了三份。
柳白也没客气,现如今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的了。
怀里的馒头也没取出来,今晚吃了肉干,这还能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饭。
肉干很硬,还很咸,但是柳白吃的很香,甚至连吃完后牙缝里残留的一丝都没浪费。
三人围着火堆过的夜,一夜无话。
只是等着第二天起来,摸着长冻疮的耳朵,让柳白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怎样,今晚一定不能在这过夜了。
仇久跟仇千海道谢之后,也就牵着骡子走了。
临走前,也是去了隔壁寻了那梁大竹,一番威逼言说。
柳白不知他们走后,这梁大竹一家人会做如何想,他只是在自己家里,烧着仅剩的一点窗户,将就烤着馒头,顺带清点着仇久留下来的那些山货。
起先他还以为,这猎户的山货会有多少好东西。
尤其是他还想着,黄粱镇的那个仇久一家,可是有点赶山人本事的,甚至都还能用歪道熊胆点火。
可现如今一翻这些山货……半份熊皮,两根麂子角,一根不知名的兽角,一块被打烂了的狐狸皮毛,外加还有五根黄芪以及一小捆药草。
除此之外也就这兜袋还算不错。
柳白估算不出这些价格,只是留下了一根麂子角外加两根黄芪。
其余的他都打算出手,现如今还是吃饱穿暖更重要。
价格的话,他估摸着顶多也就值个二三两银子。
这要是省吃俭用,怎么也够过这冬天了。
如此也让柳白稍稍松了口气。
临着他趁早出了门,刚来到镇子里边唯一的一家收山货的店铺。
仇家父子刚卖完准备走。
看着仇久手里接过的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柳白当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值钱的山货,都是在仇久的那个兜袋里边。
他还留了一手。
知晓这黄粱福地的人是什么德行之后,柳白也不难理解这些了。
只是他也没说,两人相视笑笑,好似都已经忘记了昨晚救命的事。
柳白也来到这柜台前清点售卖着那些山货,都是正经买卖,所以这店家也算正常,一番清点下来,竟然开出了五两五钱的价格。
出乎柳白意料,一问,那不知名的兽角竟然是山羚羊的角,值不少钱。
柳白自是想着再提提价,店家像是识得他一般。
“你要对价格不太满意,可以去别的铺子试试。”
这话摆明了就是压价了,但是不给涨价,吃定了柳白是个孤儿。
柳白没法子,只能暂且吃下了暗亏,准备他日再报。
收了这五两五钱的银子,临走前柳白还故意露了下腰间的短刀。
接触了这些人之后,柳白已经不惮于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民风淳朴”的黄粱镇了。
临着出来后,他最先做的自然就是去了趟成衣铺子,给自己换了身厚厚的冬衣。
纯棉的柳白买不起,他买的都是往里边添加了麻,葛等料头的冬衣。
饶是如此,依旧花了他一两零一钱的银子。
气得他心里骂这天杀的物价。
可等着这冬衣穿在身上之后,他又觉得这银子花的也算值,再没什么比暖和更重要了。
这穿暖解决了,还余着四两多的银子,吃食问题也不大。
可这点银子放在住房问题上,这可就是杯水车薪了。
不管是买房还是自己建房,那都是一大笔开支,没个几百两银子柳白都不敢想。
住在自己那破屋里边,每天生火睡着不舒坦不说,这买柴火又是一大笔开支。
所以还是得寻个住处才行,而这柳白也是早就有想法了……
从这铺子里边出来后,柳白也警惕着四周,但好在都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是担心那收山货的掌柜铤而走险……现在来看还算好,当然也可能是那掌柜的已经从自己身上吃饱了。
临着接下来一整天,穿暖吃饱的柳白都在这镇子里边闲逛着,企图再度找到什么挣钱谋利的机会。
但这机会可难,逛了一整天也没丝毫收获。
等着傍晚时分,他便从粮铺里边买了十斤米,用那兜袋装着,去了黄生家。
他住荷花巷的巷尾,家也不大,连院子都没有,推门就是。
黄生见着柳白过来,也不惊讶,甚至还问道:“是请人去看了我留下的那几个字?”
昨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就让柳白昨晚上可以来他这住了。
但是柳白没来,而是今晚才来。
“区区几个大字,哪用得着找别人?”
柳白说着将那装了白米的兜袋放在桌面,“昨晚上那些柴火还能将就着住一晚上,就没了。”
他意思是没到走投无路,也不会过来。
黄生听着这话忍不住高看了柳白一眼,然后又上前看了看那兜里的白米,又看了看柳白身上的棉衣。
“没偷没抢吧?”
柳白摇头,“我这身板,哪干得来这事。”
“你的意思是干的来就会干?”
“呵呵。”
黄生这家小,没成婚的他房间也只有一个,甚至连这厨房都是半露天的。
可好在也比柳白那破屋好了,临着晚饭下米的时候,黄生甚至还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边取出来了一小块腊肉,切下了薄如蝉翼的两片,放在白米上一块蒸的。
趁着这饭好的空隙,他还朝柳白认真询问道:“你真的识字?”
柳白没说,拿起块木炭在这地面写道:“老子骗你作甚?”
黄生一看当即蹲下身子,颇为激动的说道:“虽然你这字迹宛如鸡爪爬出来的,但你竟然真的识字!”
柳白:“呵呵。”
黄生起身后又有些纠结,“现如今镇长那里真的不缺抄书的人手,等等吧,我托人问问,你能识会写,那在镇子里边还是不难找活计的。”
“好。”
柳白总觉得这黄生是镇子里难得的善人,甚至想过是不是娘亲故意留在这帮自己度过难关的?
可这想法只是维持到了晚上睡觉时分,当柳白看着黄生床上的那一大堆杂糅的妇人肚兜时……
就这他娘的叫做善人?
黄生像是才想起这事,“呃”了几声,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推搡着把柳白从这房间里边赶了出去。
赶到了客厅里边。
屋内很快响起了他翻箱倒柜放东西的声音。
黄生就一老光棍,哪来这些妇人玩意?这来源已是不难猜出了。
柳白又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只是在篝火边烤了个脚,他就说自己有辱斯文。
这让柳白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现在看来……呵。
等着房间里边传来声音,柳白进去后发现黄生已经钻在被窝里边了。
俨然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旁边还放着一套老旧的被褥,柳白是没了睡床的打算,他从客厅里边搬来了那两张八仙桌的条椅,拼在一起将就着成了一张小床。
虽不好,但也比他前两个晚上睡地面好多了。
……
是夜。
梁大竹房间里边。
“你这死婆娘别翻了成不,好不容易睡暖和点,全让你搅没了。”
“头疼得很,你让老娘怎么睡?!”朱婶骂道:“还有你这没种的玩意,自己婆娘让别人打成这样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敢晚上冲着我撒火,呜呜呜,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朱婶把头埋进被窝里边哭嚎。
“行了行了别哭了,一会让孩子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想。”
梁大竹烦躁的吼道。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还不让我苦,我……我明天就回我娘家去。”
朱婶哭的更大声了。
二十几年的老夫妻了,梁大竹岂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就是想报仇么?呵!”
一听这话,朱婶立马就没哭了,把脑袋从被窝里边钻了出来。
“你这没种的玩意敢吗?敢的话还用得着被别人打上门来?”
梁大竹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那俩猎户说是熊瞎子岭下来的,他们那的猎户都成团,就算是胡家都不敢招惹。”
“我也不敢……要报仇出气也只能找那柳家小子了。”
“杀了他吗?”
朱婶立马问道:“杀了吧,一个孤儿,死了也没人管。”
梁大竹听着也没动怒,只是说道:“戾气别太重。”
“那你想怎么样?”
“先把他家烧了吧,给他个教训,要是还不懂事,就找机会杀了他。”
朱婶一听就知道梁大竹不敢了。
“呵,他家破烂成这模样,还有什么好烧的?”
“我二舅家还有点猛火油,我去偷过来,就好烧了。”
“嫁给你这怂卵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梁大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朱婶又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
镇子里的生活总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这冬日,庄稼都入了库,耕牛也进了栏。
好些百姓为了省点粮食,更是一天都窝在家里,只吃那么一顿饭。
柳白在镇子里走了一天,也没见着半点破事,甚至闲走的百姓都更少了。
若是在春夏,能遇着的事肯定多些。
百姓们天天出门,奔波于田间地头,撞见的祟也多,而不是像现在……柳白也去了土地庙。
这黄粱福地的土地庙跟黄粱镇的土地庙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柳白在那守了许久,除却见着两个来求子的女子。
也没撞见什么别的事,反倒是听说马老爷去了刘家屯。
那边有人出事了。
不同于黄粱镇的百姓,他们提起马老爷,那一个个都是满怀尊敬。
这里的百姓提起马老爷,都是一口一个“马扒皮”。
临着傍晚,柳白回到黄生家里等了好一会,他都已经把米饭蒸熟了才见着他一脸疲惫的回来。
见着柳白又是下了一锅白米饭,心疼的他直皱眉。
“你这好歹加点红薯丝去啊,这么吃一大锅白米饭,怎么吃得起!”
“那东西吃了放屁,不想吃。”
“你这今天是怎了,回来的这么晚?”柳白朝他身上看了看,怀疑他又去偷肚兜了。
“别提了,赵狗……赵镇长那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大堆山货,急着送去城里,我在那当了一天的账房先生,累死个人。”
“你还会记账?”
这世上的账房先生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换成柳白上辈子的说法就是……这数学得过得去。
但这世上的书生大多学个“书”,有时间精力学“算”的更是少之又少。
黄生双手一摊,“记账的看不懂,看账的更看不懂了啊。”
“到头来还不是多少货给多少钱就是了,管这账本做什么?”
柳白沉默了半晌,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同时心里边也在活泛着,要是自己能混来这账房先生的活计,那才是大好事。
以自己这数学本领,一进一出间自己绝对能捞着不少,还不被镇长那边看出来。
只可惜,这账房先生绝怕是不好混进去的啊。
临着吃饭的时候一问,黄生就急忙摆手拒绝,说这事都是得保密的。
他说出来都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还让柳白千万千万不可在外言说。
“行吧。”
“但我看着……这次进城是去开路子的,镇长赵久那边得亲自去,但下一趟他估计就不亲自去了。”黄生说着,“到时候下次若是我进城了,他这边缺个抄书写信的,我就把你推着顶上去。”
“到时你在镇长面前先露露面,他要是哪里缺人手了也能想着你。”
“谢了。”
柳白点头说道,在外边黄粱镇的时候,哪怕是第一次见着这镇长赵久,当时是马老爷领着自己去的。
赵久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
可现在在这梦里……想在他手底下混个抄书的差事都是千难万难。
“嘿,别苦,明儿个赵久他们进城去了,我得了空,还领了些许钱两,等着明天咱俩开荤去。”
黄生乐呵呵的拍着胸脯说道。
事实证明黄生说话还是靠得住的,等着第二天他没事,真就带着柳白去了趟食肆,破天荒的要了只烧鸡。
这让柳白觉得,怎么没能早点遇着这黄生。
但是吃完后,黄生也是极为痛苦后悔,柳白一问,他就又要拍着胸脯说一顿吃食算什么。
只是没走多远,他俩就见着好些百姓往镇子西边赶。
一问,这才知道西边有户人家着火了,他们都是赶着去看热闹的。
“走走走,咱也凑热闹去。”
柳白激动的喊道,这等了这么久,总算是遇着点事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这若是遇着祟的话,指不定自己有能出手掺和一下了。
“同去同去。”
黄生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两人一合计,连忙跟着那些个看戏的百姓去了,只是越走柳白就越觉得不对。
黄生家在镇子南口,他家在镇子西边,而这条路,正是去镇子西边的。
尤其是当他走到自家所在的那条泥巴巷子的时候,更是慌了。
连忙快步冲了上去。
黄生个子高,已是看出了不对头,喊着“慢些”,也是跟了上去。
等到柳白扒开人群,走到这最前头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
甚至有些平静的过分。
着火的正是他家,那本就已经破烂的只剩下几片泥墙的屋子,此刻竟然在这大冬天烧着熊熊烈火。
一旁梁大竹夫妇还站在他们家墙头,给两家相邻的地方泼水,生怕这火烧到他们家去。
可是……临着他家的那面墙是半点火星都没有,怎么烧过去?
柳白只是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都在笑着。
“这柳家也是,人都死没了,只剩根独苗,临着这祖宅还被人烧了。”
“烧了正好嘞,又是一片好地,也不知谁会抢来建个屋子。”
“这凶地谁敢要?柳家住了都灭种了。”
“也是哈。”
“……”
他们议论纷纷,丝毫没有认出柳白就站在他们旁边,想来也是,往日的柳白都是跟个乞儿似得。
现如今的柳白穿着崭新的冬衣,脸面也都洗净了,若不仔细看,谁认得出来?
黄生也挤了过来,到了柳白身边。
“你……你笑什么?”
黄生发现柳白不仅没有伤心,竟然在笑。
“我在笑我刚刚还说什么过来看热闹,没想到是我自己的热闹。”
柳白说完就又转身走了,这屋子本身就没剩下什么了,烧了也就少了吧。
只是……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黄生又追了上来。
柳白这次没说了,因为他害怕自己再不走快些……会想着当场就杀了那对狗娘养的。
“回去准备准备吧。”柳白叹气说道。
“准备什么?”黄生追问道。
柳白回头看着他,嘴角翘起露出个微笑,“你这都准备推荐我去镇长那当差了,不得考教一下我读书写字的本领?”
嘴上如此说着。
心中则是说道:准备好,我要在梦里……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