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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是少年的年纪,但已经有了男人的硬朗,身材高大健硕,五官继承了阿蒙家族的优越,深邃而俊美。
拉赫里斯淡淡点头,径直从他身后走过,踏上台阶,坐到王座之上。
在他身后,身穿盔甲佩刀的侍卫迅速铺开,呈六边形占据宫殿的各个角落,精铁交鸣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上。
“将军行程劳顿,怎么不休整后再进宫?”拉赫里斯俯视着面前这位声名显赫,被平民爱戴追捧的大将军。
他的年纪甚至比王后还要大上几岁,年近七十的塞贝克头发花白,即便是匆匆赶回来,形容狼狈,但虎目里依旧炯炯有神,身上带着多年征战沙场的肃杀和刚毅。
“为大将军赐座。”拉赫里斯淡声说。
瓦斯说了声是,与另外两位随侍搬过一张椅子放到殿下,同时放上桌几,还有酒水果盘。
塞贝克上次见拉赫里斯时,这位法老才九岁,个头还不到他的腰,如今见陛下已然成长,他的心里又是感叹,又是怅然。
比起曼苏拉法老,拉赫里斯更像先王美杜姆,不是容貌,而是眉眼中透出的杀伐果断,看得出来,这位法老未来必定成就斐然。
若是再多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慢,那几乎是完美继承了先王的衣钵。
“陛下,臣下是为王后而来。”塞贝克一路几乎没怎么合眼,全靠意志在撑,眼下也是真的累了,坐在座椅上时,骨头发出噼啪的脆响。
拉赫里斯抬手端起酒杯抿了口,淡淡的酒香在口齿间弥漫,他没有说话,在等塞贝克继续说,只视线随意地掠过侧面的屏风。
伯伊是从密道进来的,不出意外的话会坐在屏风后听二人谈话。
塞贝克捏着座椅扶手,沉默许久,拉赫里斯也不催促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思绪还停留在瓦吉特,不时能闻到指尖带着的淡淡薰衣草香。
“陛下,臣下想要一个答案,”塞贝克又站了起来,因为起得着急差点没站稳,瓦斯眼疾手快扶住他,塞贝克推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王后是否参与了妲伊战争?”
他不关心王后到底是不是屋卡王族,这都是先王的选择,他自问无愧于自己的君王,但当年的妲伊战争……
拉赫里斯眼睫低垂,手里的酒杯中玉液微晃,他笑了下说:“是。”
不想他说得这般果断坚决,塞贝克的身体如浪涛中的小船摇晃了两下,又立住,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近乎惨白:“那陛下为何……”
陛下为何不公布王后的罪责,甚至为其遮掩。
殿外的吟唱声更大了,轰隆隆的似响在耳畔,如有实质,仿佛是对他的嘲讽,嘲笑他这么多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拉赫里斯放下酒杯,看向他,笑问:“王后是屋卡王族,将军真的不懂吗?”
少年法老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中,俊美的面容上尤带笑容,但在这哀乐中只叫人骨血生寒。
为官多年,塞贝克能在朝堂屹立不倒,是因为手握兵权,但也不止如此,愚笨之人又岂能在战场厮杀中立下赫赫战功。
“妲伊战争,王后是故意把我留下来的。”说出这话时,他甚至克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刚刚还眉眼矍铄的大将军,此时仿佛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拉赫里斯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继续说到:“梅丽特乃我埃及的千古罪人,虫噬绞刑都不为过,将军可知我为何保她?”
明明是塞贝克寻求答案的问题,如今又被他反问回来。
对于一个心系子民,兢兢业业守护埃及每一寸领土的大将军来说,这是何等打击。
也许他在扶持王后时也有私心,想要延续家族的繁荣,但比起这些,这位一生忠义的将军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傲骨被这盛大的哀乐一寸寸打断。
“埃及需要将军的守护,”拉赫里斯盯着他,“边境的子民对将军全心全意的信任,周围虎视眈眈的邻国因为将军为退缩,将军可知,我若是说出真相,埃及将面临怎样的动荡?”
他每问一句,塞贝克的面色就更惨白一分,身体摇摇欲坠。
“我也想要相信将军,但将军说服了我,又如何说服世人?”拉赫里斯语气平淡,却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剑还要尖锐。
塞贝克闭着眼,仍旧掩不住他发红的眼眶,呼吸沉重,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在这个时候不堪一击。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妲伊战场上,那死去的弟兄,他们父母,妻儿嘶声力竭的哭嚎仍旧回荡在耳畔。
没有人知道,他扶棺回到底比斯时是何等沉重与痛苦。
出发时意气风发,回来满目疮痍。
这是他人生中最惨痛,也最刻骨铭心的一场失败。
屏风后的伯伊无声抬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但他向来喜欢喝凉的,所以味道正好。
正如此时,情况也与预想一致。
常年驻守边境,无惧严寒酷暑只为守住国家的第一道防线,护住身后的万千百姓,这样的人是大义的,是忠勇的,但也是简单易懂的。
伯伊放下茶杯,因着垫了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塞贝克怎会不知,这位刚刚亲政的法老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样的疑心是他无法解释的。
也正如对方所说,即便是他说服了陛下,也无济于事。
王后的身份,陛下没有说明,但风声已经走漏,米维尔能来质问他,最为崇拜他的儿子尚且如此,他又能要求陛下,要求朝臣,要求百姓什么呢?
他知道,这是王后对自己的报复,她用死亡销毁了最后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和证人。
“谢陛下信任,然臣下有罪,”塞贝克缓缓跪下,以头抢地,“请陛下降罪。”
王后扎向塞贝克的最后一剑,也让拉赫里斯和伯伊兵不刃血地解决了最大的隐患。
拉赫里斯站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搀扶起他:“将军劳苦功高,何罪之有,我埃及百万子民还需将军庇护。”
陛下越是这般说,越叫塞贝克自觉脸面无光。
痴长七十岁数,却是这般无用之人。
塞贝克沉默,半晌,他闭了闭眼,后退半步,从腰袋中取出一块金印,低声说:“臣下愿归还军印,还请陛下务必收下。”
军印乃是掌握兵权的象征,以军印可号召除底比斯外所有的军队,这金印是先王打造赏赐给当时年仅三十的塞贝克。
他们是战场上彼此最信任的人,回到朝堂,也依旧能够托付后背。
拉赫里斯垂眼看着那枚金印,沉默片刻后,抬手从大将军手中取走金印:“那我暂且先为将军收着,等到有朝一日将军洗清嫌疑再做归还。”
塞贝克无声地苦笑。
不可能了,他明白,这是要背负一生的骂名。
“罪臣有罪,请陛下撤销罪臣的职务。”塞贝克说着要跪下,却被拉赫里斯半途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