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最不禁过的,就是日子,费扬古一行人已经在范家住了都快有半个月了,这段时间范永斗依旧忙活着生意,费扬古则是一门心思窝在屋子里看书,两只老狐狸似乎都有意识的避开对方。
范永斗是因为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冲击,暂时无暇他顾。费扬古则是等待的时机未到,暂时无法他顾。
反倒是小囡囡和范永斗的女儿两人熟络开来了,天天腻歪在一起。
晚上,费扬古在烛光下看着书。
“爷,您想在这儿呆多久啊?”小囡囡给费扬古端来了洗脚水。
“怎么了,在这里呆够了?”费扬古收起了手中的书,拿着书卷轻轻拍了拍小丫头脑门。
“爷说笑了,这儿再怎么样也比满洲有意思得多呢。”小囡囡连忙摇头,顺手去给费扬古褪鞋袜。
“那和京师比呢?”费扬古提起了脚。
“京师不是咱家,再繁华,囡囡也觉得憋闷,囡囡不喜欢。”小姑娘抬起了头,认真想了会儿,回道。
“早晚会是的。”费扬古在心里叹一声。
双脚被小姑娘放入温水中,费扬古顿觉通体舒泰,血脉豁达。
“囡囡,这水里加了药草了?”费扬古今生算是个习武之人,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是的呢,范姐姐特意送来的,给主子熨熨脚,说是对身体好处大着呢。”小丫头用细嫩的小手给费扬古洗着脚。
“要我说啊,什么水不重要,关键是咱囡囡给洗脚,就是爷最大的享受了。”费扬古闭着眼睛享受着细腻在脚底滑动的感觉。
“主子,您在看什么书啊?”小丫头开始拿毛巾给费扬古擦脚了。
“哦,戚爷爷的兵书。”费扬古指了指手中的书卷。
“戚爷爷?”囡囡皱了皱秀鼻,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也很意外。
“戚继光,杀倭寇的那个,听过没?”
“奴听别人说过,他也在咱们这儿呆过。”
“呵呵,是啊,他把倭寇打没了,就来北方打蒙古人了,要是现在他还健在,这蓟镇还是他当年练出来的蓟镇的话,咱大汗估计是过不来喽。”费扬古打趣道。
“爷,他真的这么厉害?”小姑娘显然不信。
“不厉害的话,你家主子也不会拿他的兵书看了。”
“可是,爷,奴感觉你好怪哦。您居然叫他爷爷,他和咱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说呢,戚爷爷和李成梁是同一代名将,我的父汗曾经给李成梁当过干儿子,这么算起来,戚继光是我爷爷一辈。”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心里偷偷地想:怎么主子不喊李成梁爷爷却绕着远儿喊戚继光爷爷呢?
“爷,奴在范姐姐的屋里看到好多书哦。”小丫头满眼的羡慕。
“那个范先生家的千金?”
“嗯,范姐姐可知书达理了,什么都会呢。”
“你想变成和她一样吗?”
小囡囡摇了摇头,“奴这辈子能够伺候在主子爷身边就知足了。”语气中有着坚定,但仍然流淌着一丝落寞。
“你的路,和她不同。”费扬古用手挑起小姑娘的下巴,认真地说。
小囡囡只感觉此时费扬古的眼神好深邃,好久远,自己根本就看不透此时的主子爷,以及他说的话。
“不明白?”
小丫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明白。
“那好吧,等你再长大了点,你就会明白的。趁着这会儿,多玩玩吧。”洗好了脚,费扬古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倒了洗脚水,又简单的收拾了下,小丫头又去找她的范姐姐玩儿去了,对此费扬古也只能抱以苦笑,毕竟还是个孩子。
继续在烛光下翻开戚爷爷的兵书,过了会儿,烛焰忽然开始不规则地晃动,可这门窗都是关着的,不可能有风吹动。对此费扬古倒是不以为异,眼睛仍看着兵书,似是自言自语
“有消息了吗?”
在费扬古身后一团黑影不断凝实,最后变成一个穿着黑袍的影子卫,影子卫单膝跪地,“回主子的话,那人,下狱了。”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费扬古的手还是忍不住地抖了下,要是说小囡囡尽管有着同龄孩童所不具备的心智和思维,但她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某些孩童习性是改不了的。但费扬古是什么人?前世今生什么风浪没见过?此刻,这个原本就已经预知的消息,居然还使得费扬古失态了。
悄悄地吸进去一口气,平复心绪,“这消息,回禀大汗了吗?”
“回了,我们的消息,按照主子爷的吩咐,是最快传递给大汗的。”
“好了,没事了。”费扬古又将重新拿起了书卷。
影子卫逐渐由实化虚,在原地消失了。
少顷,费扬古将手中的书放下,因为他发现,此时的自己书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心中还有着些许惆怅。当自己来到这大明京师时,自己和袁崇焕只隔着一道城墙,自己的目的更是来挑动这京师风云来构陷袁崇焕的下狱,但平时总觉得袁崇焕和自己那么的近,似乎自己说的话都可以飘到他的耳朵里去。
前世,费扬古就对这袁督师极为赞赏,但对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却是嗤之以鼻,自古以来在华夏,想混官道,就得将自己变成泥鳅。你若是太有个性,往往成不了气候,或者说很容易夭折。而这袁崇焕却太有性格了,这就造就了他的悲剧。
但是,今生,来到这样的社会环境里,亲眼看到了大明的腐败溃烂,满洲的崛起,费扬古明白了,当袁崇焕独自面对这种大势之时,估计心里也是很无助吧。他也没有心思去迎合,去奉承,他能做的就只是将自己的一切精力投入到匡扶大明的事业中去。
这种无奈,袁崇焕品尝到了,费扬古也同样品尝到了。张居正时期的好气象被万历以及他的子孙们破坏得一干二净,后世那些个穿越小说里。回明后就动不动匡扶起了大明,使得费扬古由心里感到好笑。
因为费扬古亲眼看见了,这大明边军,将自己的兵器和箭矢偷偷卖给了“大宝”商行,当然,在没有“大宝”商行时,边军也卖,但是“大宝”确实提供了方便。这样的边军,无怪乎萨尔浒一败涂地!这样的边军,无怪乎辽东边事一直糜烂!
费扬古更看到了整个大明朝廷的肮脏,混乱,这个朝廷连最基本的遮羞布都支撑不了了,处处可见的是腐朽!后世,费扬古认为这大明亡于五分天灾,五分人祸。这一世,费扬古却认为大明的覆灭,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人祸之上,天灾,往往被拿来当做遮羞布来用。纵观历史,哪个朝代是真的亡于天灾?中原王朝的覆灭,得从自身找原因,异族入侵也只是一个触发点罢了。眼下这个大明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大才如张居正都只能给这个王朝续命二十年罢了。
亲身在这满洲成长了十来年,费扬古见证了努尔哈赤的晚期和皇太极的前期的满洲,这是一个小部落,三十万之众罢了。但是民族气运却在不断升腾,这几代的满洲人要么是在艰苦的自然条件中长大的,要不就是在征战中长大的,整个满洲青壮也就五万人左右,后世多尔衮入关时召集九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族人出征,也就凑了个十万大军吧。即使人如此至少,战力却是惊人之强!后世人们可以恣意嘲笑入关后的一代八旗无能,但是,费扬古此时的这一代八旗精锐,你无法嘲笑,也不配嘲笑。
因为就是靠着这一支人数极少却战力逆天的军队,满族打败了咱们的汉族祖先,入主了中原。至于汉奸走狗也有功劳,但是你自身不行,你还敢收汉奸卖命吗?或者不怕这些汉奸反噬?吴三桂为何不在满清刚入关,天下未定时造造反而是等到康熙年间,天下已安时起兵?估计也是看到了上一代让自己恐惧的八旗兵们都不在了,上一代让自己恐惧的那些满洲猛将差不多也不在了,这才有胆量造反。
糜烂的军队,无能腐败的朝廷和气势汹汹的满洲,全都压在了袁崇焕身上,他很累,是的,他一定很累。逆境可以磨去人的性格,但是也有可能将某些性格放大。
“督师,现在你可以先歇息了吧。”费扬古盯着眼前的烛焰。
这时,烛焰似乎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他高大,他威武,他气宇轩昂,虽然以前没见过此人,但是费扬古却能感觉到他是谁。
“你说我累,可是你不也很累吗?我能感觉得到。”
“不,我选的路,和你不一样,会比你轻松得多。”
“真的吗?你的路,似乎只比我难,不比我容易啊。”
“你这样说,是不是认为我一定走不下去?”
“恰恰相反。”
“那你认为我能成功吗?”
“我已经失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吧。”
“呵呵,你倒是真看得起我。”
“替我,多为这汉家保留些气运传承,就当本帅求你了,本帅……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
晚上,当小丫头从范姐姐那儿回来时,居然看见自家主子在书桌上就这么睡着了,嘴角居然还带着笑,似乎做着什么好梦。
而在锦衣卫的大狱内,一个中年人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进了大牢,反而感觉很放松,睡得很熟,很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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