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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冕最后这一句,让梁储和毛纪都沉默不已。
“国库亏空,如果不打天子的主意,不打富商巨户的主意,就只能打百姓的主意!”
半晌后。
毛纪先开了口。
一脸严肃。
“可百姓已经到苟延残喘的地步。”
“难不成真要克削于民,逼民造反?”
“或者是失信于君父,赖了这笔内帑借贷,真背上欺君之罪?”
“即便君父愿意受此委屈,身为当家之臣,又怎能坐视,外面逆臣贼子仗君威不严而生狼子野心?”
梁储这时已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来,微微呷了一口,沉声说道。
随后。
梁储就将茶放在几案上:“所以,这个时候得罪富商巨户是唯一的办法。”
“历来只要百姓不乱,他们这样的人就翻不了天!”
梁储说后淡淡一笑。
蒋冕和毛纪颔首,但又意欲再言。
梁储摆手阻止了他们:“你们也别担心这事能不能做好,太傅不是要病愈了嘛,到时候请他回阁来主持此事!”
“以太傅的威望,整顿天下之利,当不是难事!”
让杨廷和回来?
杨廷和真愿意回来损富商巨户之利吗?
蒋冕和毛纪不禁对视了一眼。
“我们现在只需要力促户部完成此事就行。”
“到时候就看太傅愿不愿意回来。”
“如果太傅愿意回来,就请太傅主持新政,扭转国库亏空之现状。”
“如果太傅不愿意回来,我就先担着这事。”
“待事成之后,我就退位让贤,使诸公可以辅佐陛下为太平盛世之治。”
“到时候,公等自可以治水兴教为重。”
“如此,民不因水旱之变而贫,国不为人才不足而困,公等只需持正,便能致君尧舜。”
梁储这话一出,蒋冕和毛纪皆心驰神往起来,对梁储生出敬佩之色,也更为愿意现在接受梁储的领导。
因为他们两人其实就想当太平首辅,愿意做的就只是治水修堤,促进一下农业生产力,再兴教争取更多人才出现,使国家不至于败在他们手里,而不是牺牲大户之利,呕心沥血地调整天下各阶层利益之分配比例。
而梁储这时则站起身来,望北看了一眼,说:
“陛下圣明啊!”
接着。
梁储就道:“让我们先治陈武昌之罪,这样就好做文章了。”
“如我们之前所议,凡不配合清田的,皆属于江彬一党之奸臣。”
“而这陈武昌,就在清理庄田期间,屡屡言清田恐扰京畿兵民不安的言论,现在正好把他列为江彬余孽!”
梁储接着就转身看向了蒋冕和毛纪,如此说道。
“既如此,那就让负责劾奸的言官弹劾他,其家资也能充作一部分还款。”
毛纪先说了一句就看向了蒋冕。
蒋冕颔首。
于是。
内阁不久便因言官弹劾陈金内结权奸而发上谕,以陈金谄附勾结江彬、魏彬、王琼等奸党,且欺君蠹国为名,赐死抄家。
虽然陈金挟九边督抚勒索内帑这事,不可能有确凿证据。
但说陈金谄附勾结江彬等奸党这些罪状却很好寻。
因为魏彬和王琼就在诏狱。
两人都很配合地提供了一份关于陈金给他们行贿以及向他们打听天子秘辛的供词,提供了一些陈金当年给他们写的一些私信。
陈金本身确实不干净,当年也的确走过魏彬、王琼的后门。
谁让魏彬曾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琼曾经是兵部尚书,后来又是吏部尚书呢。
正因此,陈金其实在朝野间的名声也并不好,早就被视作了奸党一派。
只是没多少人知道他暗地里早就也投在杨廷和门下。
所以,历史上陈金才会在左都御史任上被弹劾后,只是被勒令致仕还乡了事。
但这一世,内阁首辅不再是杨廷和,变成了梁储。
梁储又更愿意顺从朱厚熜的意志。
而梁储现在也不愿意让朱厚熜这么一位锐意图治、仁善爱民、也愿意信任文臣的少年天子,被只想牺牲他的官员逼得转性堕落,也就不愿意再忍气吞声。
陈金现在还不知道梁储已经转性,更不知道朱厚熜真正的性格。
他现在只以为天子是仁厚的,首辅也是软弱的,而加上自己女婿也是阁臣,自己还与太傅关系不错,也就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勒索内帑而被治罪。
当然,陈金知道他的名声于朝野间并不好。
所以,陈金知道他很可能在自陈去留后会被勒令致仕,也就打算在致仕前再打捞一笔。
虽然,陈金这些年也贪墨了不少军饷巨资,但他已经贪婪成性,也就觉得在致仕前不捞一笔,怎么也说不过去。
而陈金对眼下清理庄田其实也颇有微词,这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朝廷现在已经铁了心清田,而是因为他收了京畿权贵的钱,才上了几道本,也有恃无恐地认为皇帝和内阁不会拿他如何。
但当陈金正沉浸在他已经提前从各边得了一笔丰厚的孝敬而准备致仕回乡时,锦衣卫千户王銮手持上谕和驾贴,带着五十名锦衣卫緹骑来了都察院。
“陈金在哪儿?”
王銮一来进入都察院就问了一句。
彼时。
左副都御史王景正好撞见,便问道:“为何事寻他?!”
“有上谕,陈金内结权宦,外交边官,欺君蠹国,赐自尽,籍没家产!”
王銮回道。
“跟我来!”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王景听后大为振奋,忙带王銮去后院。
“我也知道他在哪儿!”
“苍天有眼,此屠民欺君之贼也总算要被正国法了!”
与此同时。
御史杨秉忠也含泪说了起来,跟着要带锦衣卫去都察院后堂拿人。
陈金的确臭名昭著已久,而深得朝野中正直之士的厌恶,但众人都知道,陈金背后关系很硬,故没多少人敢惹他,敢弹劾他。
现在,既然天子下决心处置他,他们自然也乐得痛打落水狗。
“奸贼,你也有今天!”
王景这时找到在都察院后院正唱曲儿自娱自乐的陈金时,就当即指着陈金,大骂了一声。
杨秉忠更是冲过来,揪住陈金衣襟,直接一巴掌呼了过来。
啪!
“奸贼!”
陈金顿时眼冒金星。
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他甚至都没看见锦衣卫出现。
只看见好多御史冲过来。
有一个直接指着他骂。
有一个直接打了他。
“你们放肆!”
陈金不禁气急败坏地大吼了一声。
捂着火辣辣的脸。
但陈金正要发作,却又顿时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有锦衣卫朝他走了来。
“上谕!”
“陈金听旨。”
王銮拿起圣谕,沉着脸朝陈金走来。
陈金愣了一会儿。
随后。
他跪了下来。
“朕遍览史册,历来贪蠹之吏不少见,国朝祖训,贪赃六十两以上者,即剥皮楦草……今有左都御史陈金,内结权奸,外交边臣,欺君蠹国,本有纪功给事中黎有德举证弹劾私吞军饷数万行贿司礼监在先,而大行皇帝念尔平贼之功,未予追究,望尔自省改正,然谁知尔不感皇恩,在这之后,不收敛不收手不自省,又有受贿数万而谋官于吏部在后。”
“尔虽有功,然如此藐视国法,虽剥皮楦草,宁无余辜?”
“然朕上承祖德……常存仁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尔之罪何,故依旧念尔曾经功绩,只革去官职恩遇,籍没家产,赐尔自尽,不送法司受辱,保尔体面,望尔感念朕心,痛悔前恶,从容赴死,以答天诫,以正国法,以息民怨!”
王銮念完后,陈金已面色苍白涂漆。
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
他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不能理解。
“天子不是仁厚如孝庙吗?”
“梁顺德素来不是個老好人吗,不是素来只有别人欺他的份,没有他去欺别人的份吗,毕竟他儿子他都管不住,怎么突然操权杀人了?”
“我是对天子看走了眼,还是对他梁顺德看走了眼?”
“天子不想出内帑,早说啊,我会努力为你争啊!”
“他梁顺德不想当老好人,也想分钱,也早说啊,干嘛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