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近代国内战史的滕毓藻,在前世就认为,没有统一指挥,是天津保卫战初期没有夺回老龙头火车站和租界的一个决定性的原因。
如果此时在军事上能有一个强有力的指挥机构,趁联军援兵未至,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下老龙头火车站和租界,就可以彻底消除后防隐患,全力御敌域外。
此后,即便无法收复大沽口和塘沽港口,也可以对陆续到达登陆的联军部队,进行节节抗击。
虽然这样依旧难以挽回最终失败的命运,可结果一定会比历史上要好得多,不仅会让联军的损失更大,甚至可能迫使联军为避免出现更大的损失,而急于主动谈判解决争端。
之所以说,最终还是会失败,天津也一定会不保,这是因为,即便西方列强不愿看到沙俄挥兵入关,可给沙俄适当松松绑,让俄军夺下山海关,大清朝廷就会乱作一团而无力再战。
对于眼前的境况,滕毓藻也深感无力,没办法,他的实力不但太过弱小而且资历也过于浅薄,在清军这样山头林立又互不统属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而作为一省总督的裕禄,不仅不通兵事,即便他担任这个总指挥,也是一个摆设。
而且,就算裕禄统一了上层指挥,可下面依旧会因为各有山头的原因,无法互相配合,从而导致各自为战。
而这种山头林立,互不统属,形同散沙的驻守天津的军事力量结构,是天津保卫战很快失利的又一个重要因素。
聂士成话音刚刚落下,对面的张德成就不屑地说道,“裕中堂的钧令是现在就和洋鬼子开战,可你说了这么多,却只有安排武卫左军和义和团攻打老龙头火车站,对租界里的洋鬼子不管不问,这又是何道理?”
虽然滕毓藻承认,张德成说得有道理,可他并不认为张德成的眼光强于聂士成,滕毓藻可以肯定,张德成就是因为他的天下第一团和聂士成武卫前军的过节愁怨,才提出的反对意见。
“放肆!”
一声怒喝从聂士成身后,那一群身穿和滕毓藻差不多相同制式军装的武卫前军将领中传来,随即一個白面年轻将领站起身,气得满脸涨红地怒视着张德成。
滕毓藻认得这人,这是聂士成武卫前军后队统领胡殿甲。
胡殿甲是北洋武备学堂炮科毕业的二期生,滕毓藻和胡殿甲在学堂做学生时就很熟悉。
胡殿出身于聂士成军中,被聂士成选送到武备学堂学习。
难得的是,聂士成是清军将领中,少有的重视西法练兵的高级将领,在聂士成的栽培下,胡殿甲在武卫前军中混的相当不错,早早就成为武卫前军中统率五营的后军统领,官职几年前就做到守备,品级也已经升到了正五品,这在其它军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在聂士成的武卫前军中,前、后、左、右、中五军内,五个统领都是正二品的总兵级别,比如前军统领周殿臣,中军统领冯义和,就是总兵官阶,唯有胡殿甲这一个是五品官,可见聂士成对其偏爱有加。
虽然胡殿甲训斥张德成给聂士成出了一口恶气,可大庭广众之下,又当着裕禄的面,聂士成还是要表现的大度坦荡一些,立刻回身厉声呵斥道,“选青,不可无礼,坐下。”
见到自家大师兄被人斥责,周殿臣身后早已跳起几个头领,就要开骂。
眼见这一场重要军事会议,就要成为争吵甚至谩骂现场,不由让焦头乱额的裕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啪”的一声,裕禄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
“放肆,上官说话,岂是尔等所能参与的,还不快快退下。”
见裕禄发怒,聂士成虽有些不情愿,可以只能挥挥手。
“选青,你带上我的卫队,先回营等候。”
聂士成叮嘱胡殿甲带上他的卫队,自是担心胡殿甲的安全,在城里义和团可是有上万人,可以说是到处都有义和团的人,如果没有保护,胡殿甲虽然不至于遭到天下第一团的人的毒手,可吃一个大亏还是很有可能的,甚至一出这个大厅,这几个张德成的手下就有可能一拥而上,对胡殿甲大打出手。
见聂士成安排胡殿甲退出大厅,张德成也一挥手,他的几个头领也愤愤离座走向厅外。
裕禄这个直隶总督,张德成还不敢得罪,现在裕禄不仅是他天下第一团的衣食父母,粮饷都要靠裕禄拨付,而且一旦触怒了裕禄,将天下第一团赶出天津城,那他的天下第一团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看着那几个张德成手下怨恨的眼神,滕毓藻忙起身对裕禄施礼后说道。
“大人,卑职在武备学堂找到几门火炮,刚刚组建起一个炮兵团,因为我的人都缺少使用火炮经验,我还要请教胡统领炮术,能否请大人法外开恩,允胡统领暂留片刻?”
武备学堂里有大炮,裕禄是知道的,何况滕毓藻的前锋军虽然兵员还在招募,可相应官佐及编制都已经报给他,甚至他也上报给朝廷,那里面可是就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炮团的编制。
裕禄虽然阴沉着脸,可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张德成见留下了胡殿甲,也想要留下他的几个手下,可见裕禄只是沉着脸不做声,迟疑了半晌,还是没敢开口,他的几个手下见张德成没有为他们几个求情,只好灰溜溜的走出去。
胡殿甲感激地看了滕毓藻一眼,又坐回他的座位。
滕毓藻留下胡殿甲,不仅是胡殿甲对滕毓藻感激,就是聂士成也对滕毓藻微微点点头,算是表示谢意。
滕毓藻的举动,赢得了武卫前军几乎所有军官的好感,看着滕毓藻这个新晋总统官的目光中,那种嫉妒或者不屑早已消散一空,一众武卫前军军官看向滕毓藻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裕禄深吸口气,看向何永盛和滕毓藻二人,语气平淡地说道。
“功亭的方略,谁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