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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过就玩阴的?”敛雨客挑眉,“我倒是好奇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劝苏归投武,而他不出所料地拒绝了……不,或许也不算是拒绝,因为他早就丧失了选择的权力。”商悯心中有怜悯,有惋惜,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谭闻秋控制了子邺,当然也能控制苏归。
她控制人的手段不尽相同,对皇帝是用幻心蛊,对子邺是禁言咒,对商悯是蚀心蛊,对苏归,她也定有办法使他臣服,让他言听计从,为她所用。
“我本以为他中了什么无法违抗的禁制蛊虫,可是他还能为我抗命。”商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想杀我,劝我逃走,我不肯,然后他就想强迫我离开燕军,要删了我的记忆,让我做为普通人生活……这我怎么会愿意呢?”
今夜商悯预感苏归要动手,就留了化身在敛雨客身边好随时让他知道她本体的动向。
但敛雨客能做的也仅仅就是这些了,他鞭长莫及,没法一下子跨越千里解商悯危难。不过,商悯本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觉得苏归不会把事情做绝。
现在好了,事情是没做绝,她是能活着没错,可是苏归一意孤行给要给商悯安排另一条路。
一条远离纷争,可永远无法触及权力,无法实现抱负的路。
“你本体现在是什么情况?”敛雨客问。
商悯愁眉不展:“被他强制入睡了,我本体醒不过来,只余化身中的灵识是清醒的,他用的应该是与神魂和记忆有关的秘法。”
与白小满的魇雾很像,怪不得涂玉安之前还想让苏归教白小满神通。
“我就怕等我醒来,我已经不在军营里了。”她道,“希望本体记忆不会受到影响。”
敛雨客沉思。
“不会,你的灵识被分成了多份存于化身之中,要是你的灵识全部聚集于本体,那他的确会影响你,可是当灵识被分出来后,他的秘法就有了破绽。”敛雨客道,“就像原本密不透风的网出现了空隙,让你的一部分灵识变成了漏网之鱼。”
“我推测,你如果一直维持化身,不让化身中的灵识回归本体,那么化身不会受到影响,本体则说不准。但是如果你解除化身,灵识回本体,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记忆错乱,这种错乱应该不会影响你太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恢复。术一旦有了破绽,威力就大打折扣。”
“那我就不解除化身了。”商悯头痛地敲敲脑门,“我的长辈们都太有主意,他们永远有自己的打算。父亲和姑姑起码会同我商议,可是我的老师,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背负了太多秘密,这让他一意孤行。”
说苏归完全不在乎商悯的想法也不对。
起码他在动手之前会问一问商悯,也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可惜他给出的选择每一个都不是商悯想要的。
当商悯拒绝在他给出的选项中作出选择,苏归就会自己替她选择。
“或许是没别的选择吧。”敛雨客别有
深意道,“要他杀你,他做不到,坐视你生不如死,他也做不到。既然没法解决问题,那他就只有另辟蹊径了。你觉得,他身上没有被谭闻秋下禁言咒和蛊虫吗?”
“可能有。”商悯沉思,“但是就算有,谭闻秋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苏归怎么样了,他可是攻谭主帅,谭闻秋正用得到他,不会让彼此太难堪……吧?”
她的切推论是建立在谭闻秋思维正常且对苏归控制程度不高于幻心蛊和蚀心蛊的基础上的,实际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苏归说,曾经他和她一样。
他曾经不认命,又经历了什么,最终选择认命,服从于谭闻秋?
“你看,你自己也不确定了。”敛雨客道,“可以肯定的是苏归放你走是承担了很大风险的,他不仅要面临责难,自身的性命也被谭闻秋攥紧了,也许苏归连求死都做不到。”
“是。”商悯沉默了。
“可这也是苏归自己的选择,他决定替你承担,替你抉择,他也是关爱你的吧?如果他会因放你走而面临责难,他一定也算到了。无论无何,他死不了,原因正如你所说,谭闻秋还能用到他。”敛雨客笑笑,“你与苏归的矛盾,不正与你之前同我说的长辈强行替晚辈安排未来道路的例子相吻合吗?”
“老师关爱我,是由于我是父亲和姑姑在乎的孩子。他们三个才是关系最好最紧密的,对我,他是爱屋及乌。我结识老师不过数月,老师结识父亲姑姑已有数十年。”商悯很有自知之明,不敢高估自己在苏归心里的地位,“一码归一码,老师自认为自己背叛了结义亲友,他觉得自己亏欠父亲和姑姑,所以才对我多番看顾。”
商悯不想欠苏归人情,不想浪费他的心意,可是苏归所作所为真的让她满腔邪火无处发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人都有难处,若是难处能被轻易说出口,能被轻易解决,那便不是难处了。
敛雨客侧目问:“你可有打算了?”
“我想,我的确是该选了。”商悯默念功法凝神静气,几l个深呼吸后,她心境沉寂下来,恢复了冷静。
苏归的目的是让商悯远离攻谭大军,不被是是非非打扰,普普通通地长大,过着平静的生活。
商悯的目的是除去妖族,稳固天柱,夺取人皇之位,实现自己开疆拓土光复太平世盛的抱负。
他们所期望的事情是不一致的,矛盾爆发,乃是必然。
商悯随军征讨谭国的原因也很简单。
一是,随军出征本就不是商悯自身所愿,是谭闻秋借燕皇之口下令,她是被动出征。
要是攻谭令刚下时让商悯自己选,她还真不会主动掺和进去,这不是找死吗?
再者,身处燕军,跟随苏归,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弥补自身不足。
这其三,则是商悯欲保谭国,就得知道燕军动向。
她本来想一具化身留在皇宫监视妖族动向,本体待在苏归身边探听情报,旁听军机大事,那些情报说不定
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保谭凭一方之力无法成事。
通传众诸侯齐心抗燕,算是在给大燕以及燕军施加外部压力,利用职务之便盗取燕军军机情报,则能从内部影响攻谭战局。
若谭桢知晓了燕军的攻打路线和战术布置,只要她不是对打仗一窍不通的庸才,也好歹能多挺一段时间,消耗大燕兵力,为众诸侯抗燕出一份大力。
苏归强制逼走商悯,虽让她免遭谭闻秋毒手,可也令她的盘算落空了大半。
商悯仰头望着天边皎月,在心中进行着权衡与考量。
留,或走。
若留,苏归不允,谭闻秋虎视眈眈,苏归护她一次,还能护她无数次吗?
留下,苏归不对她下蚀心蛊,他自己也会被谭闻秋责罚,忠诚性会遭到质疑。对她下蚀心蛊,此蛊又无药可解,中了就药石无医,商悯不敢冒这个风险。
即便跟在苏归身边能学到东西去,也能探听情报,可是离了苏归,商悯也可以请教敛雨客,只是敛雨客不懂兵法,精通的是武道,侧重点有所不同。
至于情报……商悯想到了郑留。
郑留会帮她,她十分确信这一点。
郑留与她一样,都想保谭国。
商悯神思清明,抬首望向敛雨客。
敛雨客笑道:“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
“是。我已经没有留在苏归身边的必要了,我得离开。”商悯平静道。
“离开,去哪里?”敛雨客道,“回你的国家吗?”
“不,不回武国,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倒不是我灰溜溜逃回去会惹人笑话,而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安排。”商悯沉思一瞬,紧接着微微一笑,“我要直接去谭国,不过,要遮掩身份。”
敛雨客闻之一笑:“好主意。谭桢求贤若渴,她父亲也曾贴下布告招才纳士,若你去谭国,定能起到大作用。当初的我,便是揭下了布告才进入谭国宫的。”
商悯这些时日以来,兵法读了不少,沙盘推演练了不少,可是带兵打仗,那是一次没有,甚至连旁观都未来得及。
既然在燕军混不下去,那就去谭国吧。
从前的她间接拨动棋盘保谭,现在的她要直接亲身参与保谭。
于大燕而言,这是只许胜不许败的攻谭之战。
于谭国而言,这是关乎一国上下存亡的保谭之战。
“这对我,对苏归,对谭国都是更好的选择。”商悯道。
她低下头,眼瞳比往日更加深沉。
她疑心武国也有谭闻秋安插的暗钉子。
之前其实也有,那个钉子就是姬妤,武国的王后,商谦的母亲。姬妤死了,且她其实并不直接受谭闻秋控制,如今的武国真的犹如铁板,不被渗透吗?
“苏归放我走,但不会对谭闻秋禀报是他主动放我走了,他只会禀报是我潜逃,这样他和我都能暂且逃脱一劫,这是最好的办法。”
商
悯理智地分析利弊。
“可这样一来,一国公主叛逃,燕皇就得问罪武国……公主潜逃,却没有回国,武国会深感不解,并疑心公主并非叛逃,而是被暗害。”
商悯道:“如此,大燕和武国也将爆发矛盾,攻谭的节骨眼上,谭闻秋会怎么选呢?安抚武国,还是借机发难?她又想借大燕平衡各方势力,又想让天下大乱……难选得很啊。”
她又想了一阵,继续道:“我要是谭闻秋,不会立刻向武国发难,而是会把公主叛逃的消息封锁起来,先找人,找不到人再宣布公主失踪,这样就会留有余地。”
此外,商悯心中还有一个打算。
她会让商溯配合她,叫他在小范围做出她已经顺利归国的假象,再利用白小满化身观察谭闻秋这边是什么反应。
商悯秘密归国的消息只告诉商溯的几l个亲信就好,至于其他的人,没必要在这时就试探,目前商悯只需要保证她和商溯身边的人是可靠的就行,朝堂众臣可以留待之后排查。
如果商悯秘密归国的消息扎了翅膀传到了谭闻秋那……就说明她的手已经伸向了商溯身边的人。
敛雨客思索:“若是谭闻秋真的向武国发难,该怎么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同样的招数,一次有用,第二次就没那么有用了。她污蔑谭国进献邪物导致太后薨势,现在又想污蔑武国公主叛逃,好借机征武?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商悯讽刺地笑笑。
“更何况过几l日,皇帝身中妖术的消息就要传遍天下了,她此时把矛头对准武国,不过是更加坐实了皇帝被妖术控制的事实,否则,为什么接连做下这么失心疯决策,又是攻谭,又是征武……并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皇帝要死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低。
皇帝必死于寿辰那日。
“她腾不出手,既要攻谭,就没法伐武。若想背靠大燕,利用大燕,借大燕隐藏妖身,她就要受到众诸侯国与道义的制约。”商悯说得无比笃定。
攻谭,已经把谭闻秋架到了火架子上,燕军顶着天南地北的旱灾水灾倾巢而出。
她想天下分崩离析,但未必想大燕这时就分崩离析,借攻谭消耗各国人力物力,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商悯失踪,谭闻秋最有可能的举动是隐而不发,不会急不可耐地向武国发起责难。
就算责难,也会等过上一段时间再说。
“好。”敛雨客深深地看了商悯一眼,“你此去谭国,就要与苏归直接为敌了,世人说,他用兵如神……”
商悯一个恍神,笑了,“还真是这样……这也算是师徒对决了吧?”
“没把握?”敛雨客笑问。
“没把握。”商悯爽快承认,“但是算上父亲、姑姑、谭桢,还有我师弟和在宿阳的化身,以及敛兄等人,我就有一些把握了。”
做谋士,需寻到伯乐,共同实现政治抱负。
做将军,要有兵统领,要有军师相商,要有朝廷、民夫供给钱粮。
做王,要有忠臣良将服从调遣,要有爱戴王的民众听从政令。
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是一个人能做成的,商悯一直以来都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
单打独斗,远没有群策群力来得稳妥。而商悯从来不需要单打独斗,她背后是武国,是很多很多人。
夺天下,不能光靠孤注一掷的勇气。
商悯既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遍问群贤,知人善用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