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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彦崖一马当先,先到了地方。没有使下人,提了铜壶,自己烧了热水温酒。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追上。
白子兴喘着粗气,勒马停骖,胸膛剧烈起伏。种彦崖一指旁边铜壶:“水在那边,茶粉自己添。”
白子兴仰头喝了两碗水,才接过仆从递来的帕子,擦着汗。
他环顾一圈:“他们呢?”
“应该还在后面。”种彦崖说,“李浔不会骑马,蔡小胖也不行。”
他放下杯盏,“喝过李浔家里的酒,再入口喝这些总觉得寡淡。”
白子兴回想了下自己尝到的味道,摇摇头:“太冲。”
他问种彦崖:“你说李浔是什么人?那样的酒,都说樊楼美酒如刀,我看他拿出的那才叫吞刀子,喝下去一口辣到心里。”
“当然是朋友。”
白子兴没想到种彦崖这么说,愣了愣,心里一想:“也是。”
种彦崖小口小口喝着酒,骑马后的挥发热意,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土路。
“他们到了。”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仆从已经搭好架子,杀了专程运来的羊,扒皮削肉,又切好了菜蔬,串在一起,让客人们自己烤着吃。
吵架的声音遥遥传来。
“是你是非不分,撞了人还想抵赖!”
“我撞人?有你这么骑马的么?我好好走在路上,一匹马撞上一头驴,你不觉得可笑么?”
“这道这么宽,你偏往这边走?惊了我的马,又往我们身上撞,我还没和你算账。”
远远听到蔡休的声音,跟一个人据理力争。
对方连珠炮似的说:“这道是不窄,你就骑在正中间,横冲直闯的,还怪我的驴撞你身上?”
种彦崖和白子兴对视一眼,都知道有乐子看了,站起来观望。
蔡休脖子涨的通红,牵着马,走的一瘸一拐。
他寸步不让,瞪着那人,眼睛都要呲出眼眶:“你到底是什么人?本公子好不容易得了个旬休假,冒出你这么个东西。”
对方也挺着身板,怒火中烧,像个带刺的刺猬,身上的刺都根根竖起:“我还想知道你是什么人,好狗不挡道,你挡我前面作甚?”
蔡休挺胸:“我是蔡休,蔡平是我爹。”
对方也不相让:“我叫苏筹,苏轼是我爷爷。”
蔡休一愣:“你是苏党?”
苏筹瞪他:“你是奸党。”
看到继续说下去就要闹起来了,种彦崖忙制止他们,“蔡休,过来烤羊。”
苏筹牵着驴,愣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一路进了奸党堆里。
环顾一圈,有两个人正在围着一头烤羊,远处还有几辆马车驶来,想来也是他们的朋友。
身边这个小胖子就是撞他的混蛋,另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身子僵了僵,有点想溜走。
只是心里仍然不忿,自己现在走了就像怕他们一样,一时僵持住了。
蔡休毫无察觉,拍了拍李浔的后背:“李浔,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撞的谁?”
李浔瞧了他们两个一眼,都是脖子和脸涨得通红,像两个斗鸡。
他道:“你们互相撞上的,没有前后。”
身后的几辆马车驶来,陈信收拢缰绳,从车厢里取来带的东西,把调味香料磨成的粉末递给种彦崖,又从马车里搬来两坛酒。
李浔指着蔡休:“你骑马走在路中,是个生手,没控制好马,让他受惊。”
苏筹志满意得,下巴抬了抬,看向蔡休。
说完,李浔又指着苏筹:“你骑着驴,也走在路中,驴见到马受惊,技术不好,没能及时避开他。”
蔡休也精神起来,冷笑一声,以示对对手的不屑。
王逸从马车上下来,一旁还有他的侄子王若。
他被吵闹的难得没有笑意,揉了揉耳朵:“好了,都别吵了,听你们吵了半路,让你们上马车都不上。”
身后王澍之也和王少夫人下了马车,听了一路头大。
“好不容易得空出来转转,听你们吵得我头疼。”
“这下都明白了,作为表姐夫我帮你评理,你们一起撞上去的,都有错,行了罢?”
有王二不要脸在前,蔡休也不怎么生苏筹的气了。
听清楚发生了什么,种彦崖也没空搭理他们,蹲在烤羊前,用蒲扇轻轻扇着炭火。
一阵风吹来,香料和羊肉混合,激出香气,飘到几人鼻间。
苏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一个十二三岁,年纪很轻,比李长乐高上不少的女孩从车上轻盈跳下,又拉着里面的小孩子踩着车凳下来。
“好香,这就是李郎君做的烤羊?”
长乐刚下马车,就下意识去找哥哥,牵着对方的手指,才顾上空气中飘着的香味,直勾勾地看着烤羊。
苏筹也看着那烤全羊,色泽褐色油亮,种彦崖切下一指头粗的羊肉,让那年轻女孩子尝尝味道……汁水看着就很多。
他忽然发现自己饿的不行,艰难移开视线。
京党可恶,京党可恨,是谁把他祖辈和父兄列入元祐党人籍,让他前几年都不能回京,有家不能回……
苏筹拼命地忽略自己肚子传来一阵阵发酸的叫声。
京党就是奸党,他们都是奸党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木着脸,勉强维持住面无表情,对这些成群的奸党子孙艰难开口。
“哼,既然是互相撞上,”他看向李浔,“我就听你的,不算他的账,走了。”
说完,他呼吸着扑鼻而来的香气,咽着口水,牵着驴子,转身离开。
……驴没牵动,杵着不走。
李浔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你们不打不相识,你和蔡休本就没什么仇怨,吵了一路想必也累了,吃过饭休整一下再走不迟。”
苏筹被按住了。
……
……
青驴栓到一旁。
苏筹冷着脸,坐在小马扎上,跟着李长乐,蔡休,还有蔡休妹妹一起盯着火光看。
一滴羊油被火炽烤,滴到木炭上,“兹拉”一声。
四个人一起咽了咽口水。
李浔递过一壶冰杨梅饮子,给他们一人分了个碗,挨个倒满。
一直到苏筹这里,他一边倒饮子,一边漫不经心问:“苏家也住在酸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