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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舟身姿飘逸,仿佛化作一只白鹤,跳跃在大大小小的屋檐,向领事馆方向进发。
偶尔会有清兵或者杀手发现他的踪迹,发出信号示警。
他们要么被顺手打杀,要么两三个呼吸后,程舟身影就消失无踪,脱离了监视范围。
致使清廷派出的人手疲于奔命,只能把程舟锁定在一片较大的范围,位置还没法实时定位。
他脚步没有一刻停歇,凭借八段锦呼吸法,边走边调理伤势,尽快恢复体力。
按照现在的情况,迟早会更多高手追过来,然一切都在程舟计划之中,除了那意料外的尸鬼。
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任其几路打来,我自一拳轰去,如此积小胜为大胜,等到敌方首脑被摧毁殆尽,便是彻底赢下此局之时。
无论怎么讲,会战兵力是程某人一个反穿插一万,狭路相逢勇者胜,优势在我!
他隐隐有所察觉,后头有真正棘手的人物正在尾追不放。
又转过一条街道,三两下翻上一座牌坊,从高处远远眺望。
远处有黑色的烟柱升起,令程舟不由脚步略微放缓。
那是武馆街的方向,仅是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就有四条大小不一烟柱。
应该是哪处着火了吧,这年头还是木质建筑居多,很容易发生火灾。
在这样的环境里,走水简直就是日常刷新的生活任务,似乎并不出奇。
但程舟联想到近日的事情,心里不由又多了些担忧。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执伞的人影迅速接近。
那人本在房顶上静止不动,仿佛与伞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却在余光捕捉到程舟的瞬间,从极静转为极动。
程舟面色如常,转身隐入大街小巷,实则已将警惕拉到了最高,更凭借练家子的惊人听力,判断附近脚步声,以确定是否甩掉跟踪。
对方似乎抓到程舟尾巴,便开始了穷追不舍,遇墙翻墙,遇屋上屋,尽量走直线拉近距离。
程舟换了好几条路线,也没能把他甩掉。从脚步声推断,那人至少在腿功上,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念头一动,程舟越走越偏,拐进了某片复杂的建筑区。
又七拐八拐,绕了半柱香,才在一个僻静的窄巷停住。
作为半个本地人,他相当熟悉这里的地形,新追来的那个人,这时候选择回去报信的话,便会被自己甩掉。
如果对方要跟自己比耐心的话,倒是挺麻烦的,等另一名高手也跟汇合,就不太好解决了。
当然,这也只是麻烦,而非必死的局面。
不过程舟想省点力气,所以他决定,要在五招之内把这老匹夫打死。
他故意抱拳,朗声道:“甩了那么久都没甩到,老哥当真好脚力。按照兵书上的道理,接下来便是顺藤摸瓜,摸上门去,又或者直接发个烟花信号,唤来大批帮手围攻?”
“你觉得我会自降身价吗?”
敖白从墙的另一边跳了出来,他扔掉了伞,负手在后:“小子,你在乱党里是什么身份?”
“心意门,程舟。”程舟一笑:“今日连踏两座京城名岳,倒也痛快。”
京城四岳之中,名头最大、地位最大、功夫最好的,属于神手敖白。
不同于有些爱惜羽毛的步亭,敖白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主动找上高手,全力一决,生死无论。
可惜这几年,北方武林凋零,他放眼望去,竟没几个新人值得入眼。
步亭是人打不上门,敖白是找不到门打。花拳王是奕亲王府拳术顾问,神手是王府总教头,遴选顾问的那只手。
之所以加入王府,也不是迫于仇家压力,或者贪图富贵。
纯粹是奕亲王喜好武功,收藏拳谱之多,涵盖古今中外、西洋列国。
在他看来,水平不够的人,甚至不配与自己动手。
“哦,那还不出剑拔刀?我还嫌不够痛快呢,那沐猴而冠的形意门不过尔尔,武馆街里没几个能人。若非领了宫中旨意,平时我都懒得出手。”
敖白目光一凝,明白花拳王已败,不由对程舟携带的兵器多加注意,他锦袍沾血,亦让程舟清楚,精武联会那边出事了。
“还不是时候,人也不对,用拳头就够了!”
两人话中火药味越来越浓,程舟抢先一动,猛抢中线,一往无前。
烈风乍响,扑面而来,若是寻常练家子,恐怕会误以为,程舟进门就要来招炮拳。
敖白经验老道,又听了对方自报家门,怎会分不清个中变化?
却见程舟双掌左右开弓,如白鹤怀抱,将发劲内敛,击向敖白的腰肋。
这一下正虚侧实,声东击西,用刚强猛烈的气势作为诱饵,杀招直指人体脆弱的两腰肋骨。
“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心意把。”
心意拳,又称六合拳,是形意拳的前身。乃是一代宗师姬际可,为了反清复明、托名岳武穆所创,由少林五形拳中的“蛇鹤虎豹龙”,脱胎出“鸡腿、鹰捉、龙身、熊膀、虎抱头、雷声”六势。
形意拳霸道,不可小觑,心意拳则是毒辣非常。
敖白没有被虚招骗到,但也没有闪避,他不退反进,一手炮拳冲中线,一手架梁护左腰。
要是打实了,他固然会失去一个腰子,对手的心脏也会被打穿。
心脏与腰子哪个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好在程舟具有先发优势,虽不得不变招,却也接住了这一拳。
砰!砰!掌对拳,拳对掌,两人的双手对撞在一起,都能感受到自对方骨节传来的细微震荡。
抬脚化力,一步一印,把坚实的地面踩出大片裂痕。
“发劲纯熟,炸劲晦涩,好一名二练初成的天纵英才。”
与敖白不同的是,程舟多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令老者不禁笑出声:“可惜你运道不够,身上带伤,应该刚从死斗里悟出来的,还有点把握不准吧。”
程舟确实有伤,这两日连续几场激斗,虽没被重创要害,也损伤了好几处皮肉、关节。
但姑且不说他对拳术又有领悟,仅凭状态就能决定实战胜负的话,那还练什么武功?
“哦?那不如先让程某回家把伤养好,改日再三拳两脚,把你这老鬼打死。”
程舟嘴上这样说,心中已有盘算,等敖白放松警惕,就出其不意,一击将其杀败。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你师傅没跟你讲过,心意把为何声威不在,濒临失传吗?”
敖白眼中凶光毕露,眉眼更添狠象,程舟虽然没有听杨道人讲过往事,但能让一名大拳师伪装成个软弱无力的大夫,个中恩怨纠葛,并不难猜测。
敖白炮拳再进,打出闷雷滚滚,程舟没有硬接,身子往左侧一闪,看似险之又险避开。
拳劲在墙壁爆开,直接炸开个大腿深的洞孔,泥沙纷纷落下。
他回身一扫,抽出一记鞭手,扫向敖白脑袋,与对方的左拳撞在一起,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许久没有与人过招,敖白越打越亢奋,目光犀利刺人,双拳如龙蛇起陆,上下挥舞,手上的劲道更是一次次加大。
他亦有大成境界,成就汞血银髓,并将炸劲练到出神入化的程度。
人体是奥秘无穷的瑰宝,是层层上锁的宝库,到了大成境界,身体已经被开发到相当深入的程度。
一些对常人没有意义,甚至会有负面影响的器官功能,正在重新绽放光芒。
譬如全身骨骼,固然是人体发力的基础,过往起到的尽是辅助传导作用,关键还在于肌肉膨胀支撑。
实际上,用全身上下的骨骼向外发劲的话,可以发出频率极低,幅度极小,肉眼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力量。
这股作用模式有点反直觉的力量,便是起落骨髓,震荡渗透而生的炸劲。
在现代医学里,频率1000Hz以下的脉冲电流称作低频脉冲电流,拳师低频发力、调动炸劲的时候,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强烈刺激对方的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又无明显的外部变化特征。
而拳术理论中,又把这样的手段唤做虎豹雷音。
程舟接招过的部位,竟然隐隐有些发麻,敖白也有相似的征兆,但远不如程舟明显。
所以程舟尽量能躲则躲,能闪则闪,不予硬接,时刻对方的身形变化、呼吸节奏。
等到敖白呼吸有了大幅度起伏,气势冲到顶峰准备下跌的那一个刹那,忽然主动一记云手推出去,似要改用太极打法、以柔克刚。
但就在碰到的一瞬,鞭手变鹰捉,程舟五指并拢,迸发出能洞穿岩石的冷锐劲力,去擒拿对方手腕。
敖白手腕一收,本来皱巴巴的老人皮肤骤然紧绷,五指反抓向程舟手腕。
两边互相较劲,比拼拳法根底,谁也没能撕扯掉对方的手筋,反倒是整条右臂都陷入僵持。
那么剩下的那支手,自也不能空着,这一抓一僵,两人同时提起左臂,用法却有所区别。
程舟紧闭牙关,沉肩垂肘,含胸拔背,侧身前倾,双脚滑近距离,左手如同白鹤衔理羽毛,往敖白的小腹打过去。
敖白喝气发力,向后一拉的同时,缩脖颈、拱肩胛、扭腰骨,左臂急收护胸,顺势向前逼近,小臂如钟摆晃动,撞肘应敌。
距离近到这种程度,自然来不及做更多变化,两边都硬吃了一记狠的。
程舟一拳打中敖白小腹,自己肩头也中了一记,发劲换炸劲,简直就像是古刹里晨钟暮鼓被敲打,全身都要震酥脆了,敖白更不好过,大口呕血。
咚的一声后,两个人不得不撤手后退。
程舟的衣服在肩头处多出块破损,而敖白腰腹处的大片布料,也被逸散的劲力碎裂。
阴晴圆缺,潮起潮落,本是自然之理,一般武人气势衰竭,又受了重击后,至少得缓上一息,才能运劲发力,再启新一轮攻势。
出乎意料,敖白竟然怒喝一声,又轰出了一记炮拳,正是成名绝技“天绝手”。
形意拳中的炮拳,向来被喻为五行中的“火”,其性猛烈。
一旦练到深处,必须刚柔并济,用厚力压制烈性,才能达到全新境界,否则便是练不得法,很容易呕血伤身。
“天绝手”出于蓝更胜于蓝,乃是“火中火”,取最纯正的猛烈,再做极端突破。
何谓天绝?天意无私,生养万物,留生机一线,若连这最后一点余地都榨干舍去,有死无生,便成天绝。
他大步冲刺,倾身前跃,双臂顺势抡出,威猛无伦,左手掏心腹,右手钩下盘。
敖白这一记天绝手,劲力之强,匪夷所思,似真打出了一声雷暴,空气中都勃发出明显的震荡,根本超出了寻常人的肉体极限,已带了点“杀法”的味道。
为人所不能为,便是“杀法”。
程舟左脚不动,尽量扭腰把全身往后缩,唯独右腿肌肉膨开一大圈,高高抬起,直踢了出去。
他与敖白不同,需要缓上半个呼吸,所以这一脚是后发的,等到敖白震断他的心脉和脚筋,把他整个打飞出去,这一踢击也不过是在敖白心口虚晃罢了。
敖白见识过百家拳术,算得非常精准,但程舟的打法早练到入化境,算得比他还准。
就在一抬腿之间,程舟重心后缩,全身劲力集中一处,如同蝎子摆尾蛰人手,这条腿竟然突兀甩长了两寸半左右,跨越了敖白计算好的时间与距离,嘭的一声,抢先踢中了他的心脏。
这是程舟领教过白少廷那计搏命蝎子尾后,触类旁通,将通背拳里的道理,应用到腿功上面的结果。
白少廷是凭借蝎子拳里疏松关节筋络的独门技巧,又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凭借练皮大成的本事,踢出腿长三寸的蝎尾。
程舟拼着关节脱臼、拉伤韧带的危险,初学乍练,强自为之,已经能踢到两寸半。
两寸半的功力,便从天绝,变成了地灭。
这片历经苦难的大地,孕育出新苗,反过来灭掉了贼老天。
敖白中了这一脚,整个身子骨都软了,扑通跪地,攻势无疾而终。
他七窍都在流血,竟还不肯毙命,颤巍巍抬手。
“程舟,你应该死!”
厉声尖叫,袖箭射出,一捧乌光袭面。
“敖白,你最该杀!”
程舟再提一口气,单手代脚,拔刀出鞘。
格飞暗箭之后,近身一记旋斩,把尖叫变成惨叫。
这把内务府的腰刀,不是什么吹毛断发的神兵,自然没法把敖白一刀两断。
程舟无可奈何,只能大发慈悲,再斩,再再斩。
一连斩了三十多刀,连腰刀都崩断了,才把敖白从腰腹处切开。
哀嚎戛然而止,程舟瘫倒在地,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
他缓缓舒了口气,试着把腿骨复位。
嗯,有点手生,第一次还没能成功,不由哈哈大笑。
笑毕,复位脱臼的骨节,双腿大步迈开,再过两个街区,就能看见领事馆。
他算得很准,掐准时间,抢在宫宝森来到之前,五招打死敖白。
此时领事馆内外,也在发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