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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再把殷不染气哭,宁若缺乖乖地“被”踢下床,转为坐到床边的脚踏上。
她低声道:“抱歉,我没有这部分记忆。”
花朝节在宁若缺的印象里,和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某个荒郊野岭啃干粮、杀妖怪。
就算殷不染这样说了,她也只能想象出一些干巴巴的画面。
仿佛水中捞月、雾里看花,殷不染所描述的,都像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宁若缺心里闷闷的,她偏头看向窗外。
流云尽散,明月高悬。
忽而飞舟一震,景色变换,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应该是楚煊启动飞舟,准备返程了。
宁若缺起身关窗,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殷不染。
后者还是原来的、蜷缩着的睡姿,只不过她把软枕拿来、像树熊一般抱着,凌乱的白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宁若缺反复踱步,转了好几圈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殷不染,那个晚上、我们是什么关系?”
枕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哼:“都共度花朝夜了,你觉得呢?”
是情侣。
宁若缺抱着剑愣在原地,并没有接上话。
“那晚、我本来想和你一起泡汤泉,”殷不染把枕头抱紧了些,烦躁又委屈地抱怨:“谁让你一把都不让我……”
似乎是困到了极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隐于绵长的呼吸中,再听不见。
宁若缺继续坐回到脚踏上,摸出一方软帕来擦拭剑锋,顺便任由自己思绪发散。
各种关键记忆的缺失,让她很难有真实感。
比如,当初是她主动追求的殷不染,还是殷不染先追的她?
除去两人互通心意的这部分,她是否遗失了更多有关殷不染的记忆?
或者说,有问题的其实还是殷不染?
宁若缺想要知道更多。
“殷不染?”
“……”
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应,殷不染抱着软枕睡着了,依旧背对着她。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宁若缺不会放过任何修炼的机会。她干脆一边打坐一边听着殷不染的动静。
床上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同一个睡姿能保持许久。
可等宁若缺运转了几圈功法,房间里的安静被零星的闷咳打破。
声音其实不大,但听起来格外刺耳。
宁若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停下修炼,目不转睛地盯着殷不染,浑身上下都写着“警惕”。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咳嗽声越来越剧烈,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呜咽与喘息。
宁若缺皱起眉,轻手轻脚地拿走殷不染手里的软枕,把人翻过来看。
这一看着实把她吓到了。
眼前人脸颊酡红、眼睫也濡湿了,气息更是急促到不正
她听着殷不染咳嗽、看她裹着厚棉被却一直在发抖。
原本雪魄冰姿的灵枢君,现在眼尾和指尖都烧红了。修长的手指将被面抓出道道褶皱,仿佛碾进雪尘里的梅花。
宁若缺从来没有这么担心一个人。
见一滴泪半缀在殷不染的睫毛上,便觉得自己的心沉进了那滴泪里,捞都捞不起来。
她想去擦掉那滴泪珠。
可看清桐那细致入微的照顾,又想起自己笨手笨脚的,或许会像擦剑那样擦殷不染的脸,便歇了这心思。
幸好楚煊的飞舟足够快,追风逐电一日千里,总算在午时前赶回了碧落川。
早来接应的弟子一话不说,抱起人就往眠玉峰上送。
清桐也赶着去,只来得及朝宁若缺道:“有我师尊出手,会没事的。”
她口中的师尊正是眠玉峰的峰主,墨珏。
碧落川有一王一君四堂主,墨珏并不在其中,可地位同样非凡。每次药王闭关时,她便会代为管理碧落川诸事。
而宁若缺知晓她,则是因为她妙手回春的医术,和低调的行事风格。
她为人医治常带面纱、从不留姓名,修真界的人都猜她是无门无派的医修。
殷不染从前提过一次,宁若缺这才知道,墨珏其实应该算是殷不染的师娘。
墨珏行医,眠玉峰闲人免进。
宁若缺这个闲人就只好坐在山脚的石阶上发呆。
她又修炼不进去,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飘落的竹叶。
竹叶早已落满长阶,她的心却还未落下。
秦将离大步走来时,宁若缺方才收回神,站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秦道友。”
秦将离嘴角挑起一点:“剑尊,你好像有心事。”
宁若缺:“不必叫我剑尊,叫我宁若缺就行”
秦将离颔首,从善如流道:“好吧宁若缺,你在担心染染吗?”
“……”
宁若缺敛眸,算是默认。
她已经习惯秦将离有话直说的性子了,除此以外,她还听说碧落川的大师姐从不说谎。
这不是正好方便她问话?
“恕我冒昧,”宁若缺斟酌着措辞,试探性地问:“殷不染常说我与她曾有一段情缘,她有向你提及过此事吗?”
秦将离眯起眼睛,端正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茫然。
她有些讶异:“嗯?染染不是还在追求你吗?原来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宁若缺还是被她直白的用词吓得一哽,耳根都红透了。
缓了一阵,才继续干巴巴地说:“那她还说,要与我成婚……”
秦将离更加迷惑:“难道那不是她追求你的小把戏?”
宁若缺很想反驳,什么小把戏是跳过过程、直达结果的。
但联想到碧落川一脉相承的护短,就放弃了。
她接着问:“我在素
问峰留宿过几次,你有印象吗?”
秦将离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如果是真的,那药王可要急坏了。她都不知道她的宝贝徒儿这么会藏人。”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宁若缺轻叹一口气,看来秦将离也不清楚。
仿佛知道宁若缺心中所想,秦将离慢悠悠地开口。
“我确实不清楚你们俩有过什么旧缘,染染从未对我提起过。”
“但她喜欢你这件事,同她亲近的人都知道。至于原因,你去她书房看看就明白了。”
无视了满脸震惊的宁若缺,她负手望着石阶尽头,自顾自地说着。
“我还记得,染染得知你死讯后不顾劝阻,执意去了古战场寻你尸身。二天二夜后,才弄得脏兮兮的回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宁若缺呆滞的眼睛:“那段时间我路过素问峰,常撞见她躲在书房里偷偷哭呢。”
哭这个字,在宁若缺印象里,是和殷不染不沾边的。
可自她重生归来后,见过殷不染的眼泪许多次,竟然能由此想象出几分斑驳的画面。
秦将离还没讲完。
“而后十二年,染染自请下山历练。听说她一个人北至朔州雪原,南至蓬莱列岛,遍游上界与人间,连天池的梅花都摘来了。”
“我闲来无事翻阅百闻楼的旧刊,才发现这些大多都是剑尊你到过的地方。”
秦将离抬手接住一片泛黄的竹叶,轻飘飘地问:“她从未对你诉过这般苦吗?”
宁若缺嘴巴张了张,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酸疼得很。
秦将离摇摇头,长叹道:“那便是我口无遮拦,又说错话了。”
她拂袖欲往山上去,被宁若缺下意识地拦住。
“秦道友……”
秦将离用一把折扇轻轻推开宁若缺的手,戏谑地眨眼:“我可不敢再说,不然染染该和我闹了。”
“药王出关在即,你去问问她老人家吧。”
说完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长阶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