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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清晨。
晨光安静的铺在崇德殿的地面上,诡异的和整个大殿气氛融为一体。
于志宁目光轻轻扫过坐在对面的孔颖达,李百药,欧阳询和颜师古等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的沉重。
刚刚大胜灭国而回,献俘太庙的宰相、兵部尚陈国公侯君集,转眼就被下狱。
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他们,多少有些被吓到了。
于志宁侧身,看向坐在上首的李承乾,微微躬身,道:“殿下,今日陛下就要商议处置陈国公之事,不知道殿下打算如何?”
殿中东宫群臣同时看向了李承乾,眼神中带着一丝谨慎点好奇。
他们琢磨不透皇帝的态度,但是太子的态度,却是可以直接问的。
李承乾略微沉吟,然后说道:“私其珍宝,纵兵劫掠,两罪已经坐实,剩下的,无非就是在处置陈国公之事,关键在于一条,父皇允不允许以功抵罪。”
群臣顿时一惊,随即下意识的放松下来,他们怎么忘了,大唐是可以议功的。
八议之权,便是犯了谋逆大罪,也能通过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来减免刑罚。
尤其侯君集还是刚刚立下灭国战功的朝中大帅。
李承乾一句话,东宫群臣对于眼下这件事情就有了大体的判断。
甚至这种判断会很快传遍整个朝堂。
李承乾目光轻轻扫过群臣,眼底闪过幽暗的光芒,他淡淡的开口道:“朝规有制,但也有另外一句话,功是功过是过,功不抵过,该当如何,就全在陛下手里了。”
殿中群臣莫名的一个寒颤。
于志宁稍微沉吟,小心点问道:“那么殿下如何以为呢?”
群臣忍不住的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微微摇头,说道:“孤以为,越是重臣,就越应该功是功,过是过,功要奖,过要罚,如此方能为天下表率。”
于志宁琢磨着李承乾的话,最后轻轻点头道:“殿下此言,倒是治国正道。”
“多谢于师。”李承乾轻轻躬身致谢,然后直身说道:“但陈国公此事,最后终究是父皇考量,需要斟酌的东西就多了。”
“是!”于志宁神色肃然起来。
这一切归于皇帝,就不是他们能够太考虑的了。
……
魏王府。
“砰”的一声,茶杯在地面直接炸开。
破碎的瓷片,迸溅的茶水,直接打在了刚进门的房遗爱绯色长袍上。
“殿下!”房遗爱看着内室之中暴怒的李泰,赶紧跪下,认真的恳求道:“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长史被贬,叔父被斥责,本王被禁足,你让本王怎么息怒。”李泰重重的一掌拍在桌案上,眼中满是恨意,突然他转头看向房遗爱,眼神冷冽的问道:“二郎,人是你联系的,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臣找过那人了。”房遗爱也是一脸的咬牙切齿,然后叩首在地,说道:“臣原本在知道是晋王代替太子出城后,已经让他停手了,但他自己却不甘心,说是拿了钱就该办事,所以才安排人伏击了晋王,臣找到他的时候,他说那一定不会被让人发现,因为那动手的人,就不是他的人,那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吗,他也太小看苏定方了。”李泰忍不住的咬牙。
“殿下,这倒是不用担心,陛下已经就此事做过处置,没有会再查了。”房遗爱小心的看着李泰。
“但太子会查,相王会查,甚至舅父也会查。”李泰的神色凝重起来,赵国公长孙无忌,他的亲舅舅,尤其令李泰害怕。
想起长孙无忌,李泰忍不住的打了寒颤,他抬头看向房遗爱,冷声说道:“本王记得你说过,那人是个赌徒?”
“是,他是金吾卫率,但是子外面欠了一大笔赌债。”房遗爱小心的看着李泰。
“他这是打算要长久勒索你了。”李泰转过身,看向身后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面色凝重起来。
“殿下!”房遗爱顿时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凶险。
“年底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在年底应该会找你一次,你想办法将他带出城外……”李泰的话音在半空一飘,房遗爱立刻叩首道:“殿下放心,臣会处理妥当的。”
针对太子,他们没法用自己的人手,但针对一个千牛卫率,手段太多了。
李泰没有再问。
“陈国公的事情你怎么看?”李泰转过身,看向房遗爱。
房遗爱深吸一口气,说道:“臣以为,陈国公虽然有事,但不会多重。”
“嗯!”李泰满脸不解。
“陈国公两个罪名,私其珍宝,纵兵劫掠。”房遗爱稍微起身,神色认真的说道:“前者罪名太轻,后者罪名太重。”
“太轻,太轻就不会处罚太重;太重,太重就不会处罚?”李泰诧异的看着房遗爱,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房遗爱躬身,然后说道:“殿下,纵兵劫掠,有损大唐形象,陛下最是在意这一点,所以,他不会用这个罪名处罚陈国公的,但是私其珍宝,陛下也不会轻易饶了陈国公,他的宰相之位……”
“吏部尚书总还在吧。”李泰认真的看着房遗爱。
“这个臣就推测不出来了。”房遗爱摇摇头,他虽然有些能力,但推测皇帝日后的动作,怕是连宰相都做不到。
“但不管怎么说,宰相之位没了啊!”李泰眯了眯眼,沉吟许久,才小心的开口说道:“父皇让本王好好的在王府编书,本王就哪里也不去了,不过马上就是年底了,王府宗室要准备送往各家王府,各家国公府的贺礼……二郎,不要有遗漏。”
“喏!”房遗爱沉沉叩首。
……
承天门前,步辇落下。
李承乾刚要起身,于志宁的声音就低响了起来:“殿下,能帮陈国公一把,就帮他一把吧,他……毕竟是国之重臣。”
看着于志宁认真的模样,李承乾轻轻点头,说道:“此事孤心里有数,不过于师,其实此事,不在孤,不在皇帝,而在陈国公自己身上。”
于志宁微微一愣
李承乾一句话说完,已经从步辇上站了起来,朝着宫内走去。
他难得的说了一次真话。
……
两仪殿中,午后的光芒笔直的射入殿中,反弹而起的同时,也照亮了大殿之内。
皇帝坐在御榻之上,李承乾跽坐在丹陛之下。
房玄龄坐在左侧最上首,后面是高士廉,杨师道和御史大夫韦挺。
长孙无忌坐在右侧最上首,后面是魏征,李靖和起居郎褚遂良。
李世民坐在上面,冰冷的目光看向左右群臣,群臣齐齐俯首。
最后,李世民看向房玄龄,面无表情的问道:“梁国公,今日,三司会审如何?”
“他承认,自己是拿了一些东西,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有纵兵劫掠,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房玄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他认为,是有人嫉妒他立功,故意陷害他的。”
御榻之上的皇帝立刻冷哼两声,但也仅是冷哼两声。
李承乾目光微微一跳。
轻罪往轻了说,重罪干脆说没有,侯君集可真是琢磨透了皇帝心思,但……
“不过详查之下,有问题的不只他一人。”房玄龄目光看向对面的长孙无忌和魏征,然后无奈的说道:“还有行军总管薛万钧,御史详查之后,弹劾他抢夺高昌民女,不过这事还没有查清楚……”
“这话不对吧。”长孙无忌突然打断了房玄龄,淡淡的说道:“被薛万钧抢的两个高昌民女如今就是长安,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李承乾诧异的抬头,看向长孙无忌。
今日房玄龄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鞠问,上午才结束,这才下午,长孙无忌便不仅得到了消息,还查到了实据?
“臣觉得不妥。”魏征这个时候开口,看向皇帝说道:“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今让我朝大将军与亡国妇女对辩朝堂,若是为真,切不论薛万钧颜面如何,这但让诸国日后如何看我大唐。”
李承乾平静的坐着,魏征听起来是在变相替薛万钧脱罪,前世他还以为是魏征改了性子,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魏征这句话,实际上已经从根上断了薛万钧的前途。
还有之前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似是在逼薛万钧认罪,但实际上却是在救他。
反而是房玄龄,这家伙可不是好人啊。
薛万钧抢了高昌民女,那么侯君集抢了没有?
李承乾心里知道答案:抢了。
皇帝应该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