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鹏看了看,忙让她们起来。那妇人却是不肯,跪在地上呜咽哭泣,连着两个小女孩儿也哭成一片。
这妇人正是昨日丢女儿的那个,原来是知晓自家被人利用,又感愧疚又是惶恐,因此想到县衙来求见,却又不敢进门。
说实话,对于她陆鹏倒真不太在意,毕竟人家的女儿确实是丢了,焦急愤怒也是常情。他气的是那些无脑盲从被煽动的人,更恨玩弄民意的人。
见这情景不由着实头疼,只得将青霜叫来,让她把妇人扶起来劝慰。
见杜同呆站在旁边,不由好笑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和人家结识的?”
杜同忙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无意撞见她们母女,因畏惧县衙气象不敢求见而在门外哭泣,所以……”
陆鹏叹了口气,又宽慰了几句,却见两个小女孩生得着实冰雪可爱,杜蘅与之一比成了个小黑丫头。
小黑丫头偏还兴冲冲地跑来,想跟她俩玩耍,被陆鹏瞪了一眼后才跑了。
天色已快入夜,对方一个妇道人家自不适合留在县衙,陆鹏又劝慰了几句,表示自己不在意后,便令人送她们回去。
那妇人却还留下一篮子豆腐和鸡蛋,推也推不掉,不收她急得直哭,陆鹏也只好让青霜提进去了。
第二天午后,邵文沧却是上门来访。老邵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地老远便道:“陆老弟,真有你的。”
这老家伙最不是东西,难题叫陆鹏给他扛上了,自个儿顿时轻松多了,当然是高兴坏了。
陆鹏看在钱粮的份上,耐着性子陪着他瞎聊了一阵,老邵临走前提醒道:“老弟,虽然说谢家吃了个闷亏,但你可得更加小心了,谢宗白那老狐狸可不是好相与的,绝对会有后着。”
老邵走后小邵钻了出来,兴冲冲道:“好兄弟,听说你又暴打了谢家老二一顿?”
邵宁是满脸佩服,又抱怨陆鹏应该把他叫上一起,这么热闹的场面都错过了,陆鹏只好敷衍道:“下次一定。”
显然这次的事件谢家吃了亏成了各方的共识,而从第三天起,之前被威胁的差役和吏员们也都陆续回归,对于这些人陆鹏没有为难,很能体谅他们的难处。
又过了数日,这天尚敏若气愤愤地抱着一摞卷宗进来,往桌上一摔道:“那谢家的太坏太可恶啦!”
陆鹏看着她有些纳闷,原来尚敏若查着卷宗,发现安远县本有数百亩官田,却是全被谢家霸占了去。
这事其实几乎人人都知道,要说起谢家的罪行,还真轮不到这上面去。尚敏若愤然道:“咱们县土地本就这么少,还被这么霸占,真是气死人了!”
陆鹏随口安慰了两句,正在这时顾潭秋匆匆进来,脸色有异地道:“相公,钦州营有异动!”
“什么?”陆鹏顿时霍然抬头。
关于这钦州营,他也是查了许多资料的。
钦州营就是谢家老三谢宗卿掌握的那支“禁军”,说是一千劲卒,直属静江知府、广西安抚经略使统辖——名义上如此,但钦州和静江隔得太远,事实上这支军已成了谢宗卿的私营。
这钦州营原本是为了防备七峒而设,这七峒乃是僮人——僮即壮也,建国后才改名。宋时对这些人采取所谓的羁縻制度,也就是给予其头领赏赐和地位,将其纳入名义上的控制中。
七峒最初时均对朝廷颇为臣服,但随着宋廷越来越弱,掌控力自然也渐渐下降。原本宋军控制七峒,防御安南的如洪寨,也被换成了七峒自己的人,所以才出现了这支“钦州营”。
只可惜到了后来,初衷已远离了本意,谢宗卿也不知道是确实有真本事,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成为了钦州营的统军将领,而谢家现在跟七峒几乎是穿同一条裤子,联系十分紧密。
听说这支军队有异动,陆鹏自然十分关切紧张。
顾潭秋擦着额头的汗道:“昨晚钦州营便离了驻地凤凰山,向着州城方向而来,据报已离城不远了。”
他的脸色有些惊恐,陆鹏摇了摇头,平静道:“别急,不会有事的。”
谢家真要敢造反,前天就动手了,根本不需要用到这支军队。
他想了想,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再说。”
几人赶到钦州西面城墙时,已有不少人在其上观望指点,议论纷纷。
陆鹏的到来,自然引起了许多注意,邵文沧首先过来向他点了点头,眉间满是忧色。
邵文沧另一边几乎全是州府的官吏,人人好奇地向陆鹏看来,他现在在钦州的传闻可说是满天乱飞,颇为夸张。
陆鹏也没在意这些目光,他站在城头向西眺望,只见绕城而过的官道上,一支衣甲鲜明的人马正在行军,远远可见旗号打着一个谢字,而大道两边,不时有房屋村庄升起一股股的黑烟。
陆鹏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道:“他们这是烧杀抢掠咱自己的百姓?”
邵文沧却是习以为常道:“历来军队不都是如此,抢起东西来哪管那许多。”
他只是担心这支军发起性来,连着钦州一并洗劫。即便是谢宗卿没这个意思,但很多时候军队一乱起来主帅也掌控不住。
好在倒是并没有出现这结果,钦州营只是绕城而过。
邵文沧松了口气,拉着陆鹏并肩下城,叹道:“这老狐狸是什么意思?吓吓咱们么?”
陆鹏沉吟道:“这几天城里的局势对谢家来说似乎不是太稳,我想他应该是利用这支军队来震慑人心吧。”
邵文沧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两人都知道谢宗白不可能派出军队,但这股压力却是沉甸甸的让人极其难受。
陆鹏却是若有所思,问道:“这钦州营,真有一千人?”
邵文沧随口道:“编制是如此。”
“我看着人数却没有这么多,感觉只有四五百左右吧。”
邵文沧诧异地看向他,却是嘿嘿地摇头失笑:“老弟,这大宋朝的许多规矩你还是不太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