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凶神恶煞

所谓钦西七峒，分别为博是、鉴山、贴浪、时罗、澌廪、如昔、古森七处僮人聚居之地。

其中博是、时罗、古森三处的峒酋均姓黄，黄本也是僮人的第一大姓。

古森峒的峒酋名叫黄岩西，有四子一女，四子分别名为黄大甲、黄二乙、黄三丙、黄四丁，女儿只有小名叫果丫。

古森峒的势力范围是整个古森山岭和邻近的两座山岭，聚居着上万的僮人。他们以种地、打猎为生，钦西的土地普遍比钦北好一些，但生活仍然十分艰苦。

古森峒有峒丁数百人，人数不多，但熟悉方圆地界范围内的瘴疠毒气，有地形之利，很少有其他人会进犯。

事实上七峒基本都差不多如此，仗着地利安然无忧，彼此也没有互相攻伐的意图，因此同气连枝，互结为援。

而这次钦州大变后，终于是在彼此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黄果丫今年十六岁，照着宋人的习俗，早就该许亲嫁人了，可她太过贪玩，死活缠着父亲不嫁人，黄岩西又是个少有的疼女儿胜过儿子的，因此也就任由着她。

这日黄果丫带着幼弟在院坝边玩耍，只听见院前的屋内传出阵阵的吵闹之声。她知道这是鉴山和贴浪两峒的人在跟阿爹争吵，那两峒的人说是要替钦州的什么谢大老爷报仇，其他几峒的却都不同意，争吵了好些天了。

这其中，人们翻来覆去，提到的便是那个“陆知县”。

黄果丫最近经常听说这个称呼，人们都十分害怕他，那些峒酋头人提到时人人眼里都闪动着畏惧的光芒。

让这么多凶恶的人畏惧，那肯定是最最凶恶的人了。

“阿姐，你画。”

幼弟拿着石头子在泥地里画了几个比鬼还难看的怪异小人后，摇着她喊道。

黄果丫接过石头，心里想着那些传闻。

“他有三四丈高。”她画了一个巨人，比幼弟画的高了好多倍。

“他牙齿像刀子一样。”巨人嘴里长出无数獠牙，比山间的野猪看着还要吓人。

“他全身长满了毛。”

“他有很多眼睛，有六条手臂，八条腿。”巨人已经渐渐的不能叫做“人”了。

“他专门吃小孩，知道不？”

黄果丫最后冲着幼弟一龇牙，七岁的黄四丁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凶恶怪物，哇地一声，吓得哭了起来。

……

几天后，黄果丫穿上了一身新衣服，阿爹捻着胡子说：“去钦州城玩了，丫头高兴不？”

黄果丫扁了扁嘴，钦州城她去过好几次了，最大的印象就是臭。不但臭，还脏得很。

而且，她都十六岁了，自然看得出阿爹眼睛里的不安。

那个钦州城里，不是有个专门吃人的怪物吗？为什么还要去呢？

黄果丫想不明白，也就没有多想。

一行十来人翻山越岭，走了两天后来到了钦州城。

黄四丁仰着脑袋看着这座高大的建筑，他是头一次来，惊讶地瞪着眼睛。

阿爹小声叮嘱：“丫头，看着你弟。”

黄果丫心领神会，小声说：“阿爹放心，我不会让陆知县偷走小弟的。”

黄岩西听得脸色大变，连忙冲着她直摇头。

进了城，黄果丫瞪大眼睛，只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钦州城里自然比山里繁华得多，但是不应该又脏又臭，满地污泥臭水的吗？

“阿爹，咱不会走错地方了吧？”

“胡说，怎么会走错。”

黄岩西其实也是大为讶异，父女俩呆望着比以前干净了无数倍的街道。

还有旁边的小巷子，以前可是没眼看的。黄果丫第一次来时看见一人匆匆跑进去，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好奇地跟着进去，结果人家就地一蹲，解决起大事来，她吓得连忙往外跑时又踩了一脚秽物，这也是她对钦州最恶劣的印象来由。

“啊，好香啊！”黄四丁兴高采烈地指着路边小摊。

没有了以前那种难闻的臭气后，这些小摊上卖的食物更加诱人多了，古森峒一行人一路走过去，黄四丁一路吃了许多小吃，忽然一捂肚子，拽着姐姐喊道：“阿姐，疼……要拉……”

“哎！你烦死了！”黄果丫只好拎着幼弟找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把他往里一扔，“去吧。”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忽然几个穿着官衣的人跑过来，为首一人脸色冷峻：“你这女子，不知道告令么？如何还让那孩子随地拉撒？”

“啊？”黄果丫顿时吓得呆住。

好在几个人似乎看她是女子也没难为，只将她叫到旁边，指着墙上的告示读给她听。

这时候黄石西也赶了过来，连忙上前告饶说情，听说他们是山里的僮人，那些人便再没有追究，只带着哭哭啼啼的黄四丁去了茅厕。

折腾了好半晌，黄果丫只感觉头都昏了。她不禁茫然而又好生奇怪：那专吃小孩，力大无穷的陆知县，竟然还管这种小事吗？

除了古森峒外，七峒中的博是、时罗、澌廪三峒也都各自派了使者前来拜见陆鹏，表达了尊崇之意。

而亲自来访的黄岩西也得到了相当的礼遇，陆鹏亲自接见了这位峒酋。

黄岩西看上去忠厚老实，给人的感觉不过是个朴实的山民。其人也确实颇为朴实，在陆鹏的抚慰之下，表达了亲附的意愿。

第二天，便是公开处斩谢家诸恶，在聚集起来的民众面前，吏员们大声的将谢家的罪行再度诵读了一遍。

从前那些被害的人们，诸如孙小苦、石二滚等人的冤情，他们都是还有人记得的，这些一点一点地堆起来，人们才发现，谢家的罪孽，竟是堆积如山！

谢家之罪，天理不容！

谢家诸恶，立斩不赦！

谢宗白等人被押解到法场时，围观的钦州人终于是发出了愤怒的呼喊声。

谢家那些长久以来，无数遍的伪装和经营，造就的威风和气场，让人们不敢有任何质疑任何反抗的壁垒，终于是在这一刻片片破碎。

而此时的谢宗白，在众人的眼里，只是一个垂头丧气，白发苍苍的老者罢了。

相反，站在高处背着双手，目光冷峻的陆知县，身上宛然镀上了一层神话般的光辉。

只有人群里仰着头看向他的黄果丫十分之好奇。

说好的巨人呢？说好的青面獠牙呢？满身是毛吃小孩呢？怎么跟我画的一点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