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真没素质

“呵。”

下方的漏瑚嗤笑出声。

它仰躺在温泉池里，吸了口惨叫的人头烟斗，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人类总爱用自己的标准衡量一切，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尽在掌握，这让你们变得无知自大，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以至于都敢带着看到我只会瑟瑟发抖的小鬼闯到这里来……”

“真是被狠狠小看了啊。”

说着。

它扭头望来。

看死物般目光依次掠过你们的脸，无视你高高举起的手，最终落在气息最为厚重的桔梗身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终于确定我不是你认知中的一级咒灵了吗？”

桔梗没说话。

握着长弓的手指骨节发白。

从它开口说第一句开始，她就知道眼前这个拥有智慧的咒灵早已超出一级范畴，绝对是极其罕见的特级咒灵！

倘若只有她一个人，她无所畏惧，可是要带着两个孩子全身而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有一点点难度。

“滚吧。”

它刚刚杀完人。

人类临死的惨叫和哀嚎很好地取悦了它，愉悦的情绪饱满而充盈，这让它难得想要放人一马，再次无视你快要摇成直升机的花手，“在我反悔把你们统统烧成灰烬之前……”

漏瑚重新闭上眼。

正准备继续享受惬意的午后时光，却忽然感觉有什么遮挡在了自己身前，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感觉自己嘴皮子被扒开，随之而来的就是女童特有的高细尖叫：

“啊！”

你触电般甩开手。

一把抢过它手里的人头烟斗，掰断，砸它脸上，“还以为你是老掉牙了，没想到……别抽了！臭死了！牙齿都抽成黑的了还抽！没看见这里有三个未成年吗？你都长得这么抱歉了，能不能有点素质、讲点卫生？”

漏瑚被骂懵。

而你继续冲它指指点点：

“别张嘴！臭味熏到我了……你闭上也没用！我已经看到了！牙齿全黑了！噫，好恶心的，你是从来都不刷牙吗？你都不觉得口臭吗？啊啊啊！！好烦啊，你这个咒灵怎么这样啊！到处随地大小便、毫无公德心也就罢了，怎么连牙也不刷？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难完成对真人的承诺！你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这个最强？”

漏瑚一时不察就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终于回过神，顿时勃然大怒：“小鬼，你在乱说什么？”

它又不是人！

它为什么要有素质、讲卫生？

不对，你凭什么用人类标准来要求它啊！它怎么就没素质、不讲卫生了？就算它没素质、不讲卫生，又关你什么事？

你努力说服自己。

可视线却牢牢被它的黑牙攫获。

再也无法承受半双手捂住脸，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啊……更黑了更黑了！你不要对着我说话！烟油都要喷我脸上了！好脏好脏！恶心死了！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膈应人的咒灵啊！”

“臭小鬼！”

漏瑚额头青筋突突跳。

长这么大，它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难得发善心却被反咬一口，这让它当即就要从温泉里爬出来，只想一拳打死你这个口无遮拦的狗东西！

“缘衣！”

继国岩胜想也不想就朝你扑来。

桔梗也惊呆了。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你是怎么过去的！

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想那么多，急忙弯弓搭箭，纯粹精湛的除魔灵力萦绕箭矢周身，直射而去！

漏瑚冷哼一声。

并不畏惧桔梗的袭击。

对于它们特级来说，别说只是弓箭了，就算是子弹，要躲开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凭着它的实力，能在瞬息之间完成对你们三个无知小鬼的绝杀！

它是这样想的。

然而??

“你真让我为难。”

漏瑚只感觉脖子一凉。

不期然跟一双笑盈盈的赫灼色眸子对视了。

恍惚中，是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失重，它还没有反应过这是怎么回事，温泉水就哗啦啦侵入视野，无数细密的白色泡沫在它眼前上升、翻滚、破碎。

你的声音穿过扭曲的水面变得失真飘忽，却依然能让它听得清清楚楚。

“嗨呀！”

“可谁让我是最强呢？我都答应真人下次对它同类好点了，那就算你菜脏菜脏的，跟条流浪狗似的，我也只会大度地收养你！”

“安心吧，只要你要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我还是会允许你做我打火机的！”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你就知道这个咒灵适合做你的打火机！为人类的环保事业发光发热！

“缘衣！！”

继国岩胜跌跌撞撞冲上来。

先前恐可怖的一幕让他手脚发软，几次差点被嶙峋的乱石绊倒，跌跌撞撞来到你跟前，眼底不自觉泛出泪花，双手死死摁住你肩膀摇晃，又气又恼，“你在干什么啊缘衣！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它杀了那么多人，多少人都被烧成灰烬，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你为什么要冒然过来？！我们明明可以安全离开的，你为什么这么冲动？！万一你出事，你……你让我怎么办？！”

“别哭啊。”

你叹了口气。

用袖子擦去他脸上惶惶无助的眼泪。

凝视那张跟自己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的脸，“有什么好担心的，它那么菜。”

“……菜？”

你点点头。

继国岩胜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无法理解这简单的字词了。

比恶徒更凶残、比剑术师傅更厉害的怪物也能用“菜”形容吗？

“……可是，就连跟你拥有一样才能的桔梗都对此感到棘手啊!”

你：“哦，那是因为她也菜。”

继国岩胜：“……”

被cue的桔梗：“……”

好脾气的她没有生气。

就是忽然有点说不出的心累。

天知道刚才她看到你出现在漏瑚身边时，是何等肝胆俱裂。

她很头疼。

但还是谨慎地巡视四周。

确定破魔之箭已经将那个特级咒灵彻底净化，唯一还残留的一点，就只剩下那个被你丢入温泉的脑袋。

望着已经沉入温泉底部，正在咕噜咕噜吐泡泡的脑袋，回想起你之前说的话，她止住上前的脚步，没有贸然插手。

你还在跟哥哥说知心话。

“岩胜，她跟我不一样。”

你握住他发抖的手。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熨热他潮湿冰冷的指尖，“应该先前符咒的事让你误会了，你才会觉得她拥有跟我一样的才能，可实际上，她眼里的世界跟我眼里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至多，她不过堪堪摸到了我的一丝边际。”

继国岩胜呆了呆。

茫茫然重复你的话：“……一丝边际？”

你点头：“这世上没有人能跟我一样。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永远不可能有人走上我走的路。”

“她或许的确是天才没错，但天才从来只是成为我认可老二的门槛。”

说着。

你笑了。

自得地仰起下巴。

唇边扬起一道过分直白、一点都不优雅的弧度，“我生来就是不可撼动的最强，你只要看着我、相信我就好。”

“我保证你是老二，那不管你多菜，都没有人能夺走你的位置！”

“最强就是如此说一不二！”

你的承诺振聋发聩。

继国岩胜怔忡出神。

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他并不是担心第二地位不保。

只是他知道你很强，却从没有想过你这么强。

他不喜欢这样。

倒不是因为嫉妒或者其他什么，他只是觉得一条无形的沟壑正一点点将你们隔开。

你一天天长大，青天日渐高远，他快要牵不住手里的那根风筝线了。

瞧着你理直气壮的脸，他蓦然想起莫名其妙就获得你好感的桔梗，胸口骤然生出一团郁气：“老二？跟无数人并列的老二吗？”

你：“没有无数人，目前为止就只有一个桔梗。”

继国岩胜：“日后就会有很多人了吧？”

你：“……你不喜欢吗？”

继国岩胜被问住。

这跟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你回答：“我觉得你有点孤单，只有我陪在不你身边的话，你的目光就只能停留在我身上，可你是不可能追上我的，我不想看到你偷偷摸摸的哭，所以才想其他老二陪着你……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就让他们做小三。”

继国岩胜沉默下。

片刻后，他摇头拒绝了。

之后，他拉着你的手，问了你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快意吗？”

你不明所以。

但还是给了他同一个肯定的答案：“挺快意的。”

你是最强。

生来就没有不快意的时候。

就算是有装作不高兴的时候，也只是为了获得更大的乐子。

“这就好。”

他释怀般呼出口气。

重新望向你，仿佛先前那些起伏的情绪并不存在，笑道，“问题根源解决了，我们也出来很久了，是不是得回去了？在外面待太久的话，母亲该担心了。”

你：“再等一会儿。”

继国岩胜：“嗯？”

你抬手指了指咕嘟咕嘟冒泡的温泉池：“它太脏了，抽烟、烫头、不刷牙，一定得多泡一会儿才能吐干净肚子里的脏东西。”

继国岩胜忍俊不禁。

陪你一起做石头上等。

桔梗带了干粮。

你们稍稍用了一点垫肚子。

温泉温度在下降。

到翌日清晨，水温就降到正常温度。

你觉得它泡了一夜应该泡得差不多了。

亲自把它捞上来洗洗刷刷，期间，桔梗和继国岩胜都想帮忙，但都被你谢绝了。

它跟真人很像。

都拥有成为老二的才能。

而桔梗和哥哥就还都差点意思，直接对上的话很容易受伤。

就像现在：

它仍然野性难驯。

只剩下一个头了，还妄想冲你丢蚊鼻状的爆炸虫。

你手疾眼快。

直接塞它嘴里。

一声爆炸之后，它满嘴的黑牙不用你敲就都没了。

你很开心了。

轻飘飘擦去脸上血点子，

嘴里哼着愉悦的小曲，重新把半死不活的它搁温泉里涮干净，摆干净的石头上晾干。

“原来你的黑齿是天生的啊。”

你惊讶无比。

蹲在它跟前，拿手指头戳戳它还没长好的脸，“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又抽烟又不讲卫生才变得这么脏的呢，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嗨呀，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不脏的话，我养你也就不会觉得膈应得慌了。”

“对了对了！”

你忽然想到，凑上前，“你叫什么？就算是咒灵，也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吧？我曾经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咒灵，它还是小孩子模样都有自己的名字，你看起来都这么老了，肯定也有自己的名字。”

它闭眼装死。

你唔了声。

开始低头扣自己指甲盖：“哦。我想了想，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你的黑齿，我要把它们拔到不敢再长成黑色的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