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转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
不少残神在殒命之前，隐约察觉到了这血色大阵的恐怖，只是它们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
眼看着那血色冲天而起，下一刻便是它们自身死于血刃之下。
仍藏在暗处隐匿身形的残神们，仰头看着半空中的血影，依旧是没能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可是，死去的残神不会复活。
那不断向四周蔓延的血海，汇入那条浑浊的葬月河中，竟是将河水也染上了浓重的血色。
妖异，触目惊心。
死寂在这一片大地上蔓延，将无声的畏惧充斥着整片天地。
而在那半空之中，姜云明手持血剑，漠视那散落满地的残神尸骸。
趁着那些尚未暴露身形的残神还没反应过来，他悄然深呼口气，握剑的手骨有一瞬的颤抖，但很快又稳稳握住了。
他瞥了一眼手臂，上面早已白骨毕露，血肉不见踪影。
残神的血浇在他身上，给那本就在热情燃烧的邪焰添了一把助力。
他的时间不多了。
再多一个时辰，他的白骨便会被邪焰焚尽。
到那时候，就连心脉之处也难以抵御愈发盛势的邪焰，迟早也会被其波及，化作灰烬。
这便是燃命搏天，以命换命！
邪灵一脉在开创燃命搏天这一招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后路。
若非是修有神法的分神坐镇心脉，他恐怕早就失去神智，甚至早就连着那血肉一同化作灰烬。
还差最后一步。
姜云明扫视一圈下方的动静，骤然间身子一颤，从那空中开始往下跌落。
这一幕落入无数残神眼里，皆是惊得它们忘了原先的慌乱。
尤其是姜云明坠落后，砰地一声撞上一处残神尸骸上。
它们看着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白骨颤栗，费力地捡起那把血剑，早已看不到血肉的双眼望着它们。
一时间，它们没有乱动。
只听到，那将近油灯枯竭的人族爆发出一声嘶吼。
“杀！”
话音一落，那血剑再次舞动，朝着空荡的前方扫去，破空之声一阵接着一阵。
阵势虽足，却带着几分软弱，有几分的力不从心。
这一刻，无数残神心头皆是冒出一个念头。
他快不行了！
……
与此同时，妖神大道，列车之上。
古镜之中亦是将这一副画面呈现，将那外强内干的挥剑展现。
妖猴慧微微一愣，它竟一时间分不清这人族的意图。
甚至连同先前那瞬息之间折损半数残神的一式，它竟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一式分明就是魔渊禁术中极为霸道的一类。
这人族能施展魔渊禁术，它并不意外。
甚至，这一式它早就有所了解。
但，这可是东茫之地！
一切招式、术法、符阵，威力最强也不过是启灵范围。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在瞬息之间折损暴露在外的一切残神！
这一点，它至今仍是想不明白。
眼看着那古镜中的身影颤动，它竟生出一种心惊胆战的错觉。
明明是油灯枯竭，为什么还是给它带来了这种感觉？
“事情不对劲。这人族恐有古怪！”
妖猴慧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小心操作着古镜上的银线。
那是封锁葬月河北岸附近天地的大阵，通过这些银线能够影响阵法的作用，甚至还能将这封锁作用改变。
就在这时，一道传音密令急切地响起。
妖猴慧脸色微变，它抬手拿起密令，疑惑之际，一道沉闷的声音急不可耐地闯入它的脑海。
“快！想尽一切办法，杀了那个人族，他绝不能活下来！”
“别再惦记你那点小心思，这不是你能取代的存在！”
“他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一日，对我们妖猴一族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妖猴慧身躯一震，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一道声音又传来。
“你要记住那是人，不是其他的族群！”
“人族绝不能出现此等天骄，他必须要死！”
这一番话骤然间令妖猴慧醒悟过来。
恍然间，它松开密令，灵力注入古镜。
忽的，它惊呼出声。
“阵法核心失联？”
说罢，它赶忙掐指推算，可得到的却是无法深究的结果。
一时间，它愣在原地，失神地看着那一片血色天际。
许久，自列车之上落下一道声音，传入附近徘徊的每一头妖兽耳中。
“即刻重启列车，一刻钟后回程！”
……
西漠之地，某处阁楼中，妖猴亭望着眼前的屏幕，失神不语。
那足有五百的残神纵然境界都被压制在启灵巅峰，竟然在那诡异的血阵之中瞬息喋血。
换做是别的存在，不一定能看出那血阵的蹊跷。
但它不一样。
身为妖猴一族的军长，它有幸研读过诸多的古籍。
那以血阵形式演绎魔渊禁术的形式，无疑是传闻中只有触及到阵法之道的核心所在，才可能掌握一二的特殊阵法掌控之道。
这一道极为特殊，传言可将一切招式以阵的形式展现，达到以一敌万的强悍效果。
通常情况下，这一道更多运用在大型战场中。
一阵乱天，说的便是如此。
虽说如此，它仍是有些许疑惑，那仅是一式，即便是以阵演绎，也远不足以让上百之数的残神在一瞬殒命。
除非，那一击之力落在最要害之处。
这怎么可能！
那人族不过纳灵巅峰，如何能分辨如此数量的残神破绽所在！
妖猴亭自问，哪怕是它巅峰之躯降临东茫，尚且做不到如此。
一时间，它竟是有些侥幸。
好在它听从了大帝的话，并没有跑去东茫送死。
突然间，它像是看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那原本清晰的屏幕画面，这一刻竟然变得扭曲，其上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有术法干预外窥？”
它神情凝重，招手喊来一头妖猴，吩咐另一件事情。
“传猎字军令，以军密形式分析此子，三日之内，我要看结果。”
“此次重点，分析此子三事，一是从何而来，二是目的为何，三是去向如何。”
妖猴领命，立即出发。
片刻后，妖猴亭看向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屏幕，冷哼一声。
它取走早已录下原先一幕的影像石，又掏出一块传音符，郑重道：“亭请见东茫之主。”
回应它的是传音符飘来的一声。
“允可。”
……
葬月河南岸，破灭之地，洞窟之中。
渊赐本体望天失神，它左眼闪烁着北岸此刻发生的一幕幕。
借助那一道分身，它看到了先前上百残神一瞬殒命，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此刻，分身分享的视野里，那原先撼动全场的人族狼狈至极。
他的身上早已看不到血肉，仅剩下布满裂缝的白骨在强撑着没能倒下。
唯独那邪焰依旧盛放，点燃着四周的血海，与他那一身白骨相衬，看得它心头一颤。
这分明是末路之时，可它却觉得十分蹊跷。
这不对劲！
人族向来狡诈，远比那些妖猴更擅长欺诈！
渊赐眼底闪过厉色，它忽的想到了什么，低沉地笑了几声。
“抹杀我儿魂魄之人并非此子，那人不在此地。”
砰的一声巨响，渊赐甩尾，本体缓缓探出这一片空间，随之引动的是身后紧随而上的上百黑蛇。
不同于那些跟随分身的黑蛇，这些黑蛇每一条都足有人头粗，毒牙透血，凶恶异常。
走出那洞窟后，渊赐刚想推算一番另一人的方位，忽的听到四周传来一道声音。
“老家伙你怕死还想出去？”
“你没看到那人族杀疯的一幕吗？赶紧躲起来吧，没准那人等会就杀来破灭之地了。”
闻声，渊赐不以为然。
“活着多好，报什么仇，一个儿子死了，还有下一个。”那道声音说完便彻底消失了。
渊赐冷笑一声，它凝望着某处洞窟，像是透过雾团看到那正朝着它咧嘴笑的某个存在。
半晌，它嗤笑，甩尾离开破灭之地。
那跟随姜云明离开村落的人族女子，他需要将其擒住，定能借此掌控那姜云明！
……
就在渊赐离开洞窟之时，葬月河北岸，血海浸染，天幕映红。
仅剩白骨的姜云明四处乱窜，游走在一头又一头残神之间。
他不断计算着时间，万象感知术从未中断过一瞬。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眼下，这潜伏在四周的残神几乎是蜂拥而来。
但这还不够！
他要以身为饵，引它们全部暴露在万象感知术的范围中。
没有万象感知术为辅，哪怕是以阵为辅，斩神一瞬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斩杀它们。
机会只剩下最后一次，因为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此刻，那愈发强势的邪焰正在焚烧着他的骨头，钻心的痛早已让他麻木而清醒。
不过，考虑到外界窥探此刻的可能性，他亦在四处乱窜的途中，悄然以血为源，推动衍天一术无声施展。
损命而衍天，是衍天一术的精髓所在，却并非衍天一术的全部。
除了推演外，它更具备瞒天的效果。
同样的，这一邪术需要的材料，也是血。
邪道之法，便是如此简单，却足以令众生颤栗。
不得不说，这些残神确实很强，远非先前那些妖邪能比。
换做那些妖邪，他根本不需要以阵法来演绎灭神诀的招式，更不用燃命来换取超越纳灵的力量。
不过，这燃命的效果却是他想得到的。
此刻的他，血肉尽数殆尽，根根白骨点缀邪焰，那原本嚣张至极的陨落之息也在这一过程中焚烧殆尽。
只留下那遗留在心脉深处的那一缕陨落之息，尚未有半点改动。
他做不到内置虚构空间，更没有办法完全剥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减少原本的陨落之息浓度。
若非他魂魄之力足够强悍，怕是早就无法支撑这白骨站立。
这也是他不敢让风在场的原因。
这实在过于狼狈不堪，简直和死人无异。
若风在场，他也不敢这样做。
这燃命搏天太过邪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本就是在赌，万一赌输了，岂不是让她眼前看着他死……
思绪乱飞之时，他察觉到最后一头残神现身。
骤然间，他低喝一声，双手握住长剑，铿的一声插入地面。
血色再次从大地上翻涌，这熟悉至极的一幕，却是令无数残神面如死灰。
它们惊恐失色，嘶吼咆哮。
“快！只要他死了，只有他死了！我们就能活！”
无数术法一齐涌来，天摇地动，就连原先封锁天地的大阵这一刻也在晃动，禁锢天地的结界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
而这一刻，姜云明毅然站在长剑边缘，岿然不动。
上万黑蛇疾如雷电，云涌而来，毒雾喷洒，将那一方血土染上几分墨色。
随之而来，还有隐忍许久的渊赐分身。
然而，就这一瞬间，血光凝刃，又一次将先前的一幕上演。
姜云明轻声道：“斩神一瞬。”
话音刚落地，渊赐身躯爆开，挡住那无数术法。
而在他身后，是同样被血刃命中要害所在，瞬息之间殒命的残神们。
姜云明低头看着地面狼藉的破败尸骸，轻笑一声。
与先前不同，这些尸骸落地之后，尽数化作了归源之力。
这便是他掺杂在第二道斩神一瞬中的另一术，斩命归源。
以斩命归源术诛杀的生灵，能化作归源之力。
这一点，他在先前小石山中感受颇多。
归源之力除了能凝聚造化分神外，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够化作生机之力，能够迅速修复破损的肉身。
而这归源之力之中不会有陨落之息掺杂。
思至此，姜云明感知一番，确认四周没有残神存活，这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任由那归源之力向他体内汇聚。
这一刻，熟悉的一幕又重现了。
在那神秘的归源之力之下，白骨重塑，骨缝愈合，血肉重塑，五脏六腑皆在逐渐凝聚。
这一过程中，姜云明没有引动天地灵气入体，仅有那归源之力在重塑血肉。
一刻钟后，他的血肉重塑，原先缠绕一身的黑色纹路尽数消失。
他低头看着双手，轻笑一声。
“不愧是燃命，烧得真彻底。”
此刻，他原先的修为尽数被焚烧殆尽，身上连灵力曾流淌的痕迹都没有了。
思量片刻，他还是先炼回些许灵力。
之后，他看向那仍留在地上的前一批残神尸骸，就地画了几个符，借助残余的阵法之力，一点点炼化这些血肉。
残神尸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缩，神血精华在这一过程中被不断提纯净化。
直至附近能看到的尸骸消失，姜云明暂时将提纯净化后的神血精华放置一瓶子里。
转而，他取出三瓶丹药，熟练地将一瓶又一瓶丹药吞咽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足以说明其不凡之处。
感知到这一点，姜云明神情微动，这玄龟竟如此好心？
他没多想，很快便将那丹药之力护送至心口处，由分神引导入心脉深处。
下一刻，他沉住气，将面前那瓶凝练后的神血精华一饮而尽。
神血入口，立即与那平庸的血肉发生极其的排斥。
姜云明咬牙强撑着，运转万灵焚天诀，点燃一丝血液，强行以邪法炼化神血精华。
在内视之下，神血精华被血火点燃，带着灼热感流经体内一切经脉。
感知到体质稍有提升，姜云明精神一振，一鼓作气，继续修炼下去。
道册提过，启灵一境，可分为纳灵、灵体、灵脉三层境界。
纳灵境，引灵入体，炼成灵力，以灵力多少论纳灵层数。
灵体境，以灵淬体，血肉新生，以灵力渗透血肉的程度论层数。
灵脉境，以灵开脉，凡脉焕新，以灵脉开辟的数量论层数。
而这一次，在神血的冲刷融合之下，姜云明忍着剧痛，疯狂引动天地灵气入体，甚至调动这一片血海一同入体。
神血洗练，邪血浇注，肉身杂质飞速消失。
转而，神血绽放光芒，一齐涌向经脉所在，紧随在其后的邪焰也在追逐。
他听到体内咔咔咔的几声，血光在体内盛放，九条灵脉已然开辟。
这一刻，他达到了启灵境巅峰，灵脉第九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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