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这苍茫神树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尤其是听了他关于人道的言论后,姜云明愈发觉得这苍茫神树过于偏执。
固守成规,不求改进,任其自然,不争不抢。
这是他对苍茫神树的结论。
但很显然,苍茫神树并没有丧失最后的温度,他将那犲山一脉的安危系在心上。
即便是沉眠中,也偶尔关注着犲山一脉的情况。
故而,他想先看看犲山一脉受那所谓的陨落蚀毒影响如何,再做后续打算。
而这时,听到他的话,茫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对他突然转移话题感到不解。
显然,茫并不好奇姜云明转移话题的缘由。
他点头应道:“如此也好。”
说罢,他屈指一弹桌面上的幻影,点中那其中的犲山安。
与此同时,古树外头,苍茫天地间。
蔽日树冠垂下一条枝条,落在犲山安面前,祥和的绿芒幽幽,似乎在无声召唤。
“茫大人……”犲山安微愣。
它听闻过这一情况,可自降生以来,还从未有遇到过。
一旁,犲山青轻推一把它,“安还愣着干什么,快握住它,茫大人在召唤你前去!”
犲山安点头,它抬眼看向紫烟霞,“你们在此看着她们,别让她们乱来。”
一听这话,红缘笙顿时不乐意了,它吼了一声,“小红可不会做坏事,坏猴子你就知道污蔑小红!”
它边吼边挥着爪子,若不是紫烟霞将它按在怀里,恐怕是早就冲过去与那些犲山撕打一番。
见此,犲山安哼了一声,它伸手触及那翠绿的枝芽,下一刻便被一阵绿光包裹,转瞬间消失。
红缘笙眨眨眼,又抬头看向紫烟霞,“它也不见了!为什么就我们不能进去?”
紫烟霞摇头,她随口说道:“或许是没有必要吧。”
闻声,红缘笙愣了下。
它心想,若是当时它是被风姐抱着,没准也就跟进去了。
顿时间,它磨牙看向那眼前万丈之高的古树,迫切地想要进去瞧瞧。
察觉到它这一股怨念,紫烟霞哭笑不得。
她揉着它的小脑袋,轻声道:“有些事情不重要,便不需要知道。”
红缘笙不满,“那可是能内蕴天地的树灵诶,小红从来没有见过这种!”
紫烟霞想了下,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让它感知树中发生的事情。
只是那个办法难度挺大的。
半晌,她轻笑一声,“小红若真想见识,不妨利用契约联系那位主子,她或许愿意与你共享视野。”
红缘笙眸子一亮,当即去联系风,可得到回应后,却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风姐不愿意,小红可太难了。”
紫烟霞笑而不语,心中那沉闷的悲痛似乎也被它冲淡了些许。
她看向那苍茫神树的本体,心底叹息一声。
这里没有她的气息。
……
古树本体界内,一道清风拂过阁内,绿芒一闪而过,犲山安安然落地,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
见到它一副表情,姜云明笑了声,原来这犲山灵兽也没见过苍茫神树本体化身。
索性,他指着眼前的茫,“小家伙你看,这便是你们的茫大人,你不认得吗?”
这颇带质疑的话语飘到犲山安耳旁,惊得它身子一颤,毫不犹豫地开口。
“茫大人就是茫大人,安自然清楚!”
说着,它朝茫一拜,虔诚地问道:“茫大人召安有何事?”
茫看着犲山安,眼中带着独属他的悲悯,轻叹一声。
“荒神曾有预言,待到天地动荡结束,千年之后,未来寻至荒林的人族,他能化解你们身上的苦难。”
“如今,你可知晓?”
闻言,犲山安一愣,很快它握紧双手,迫切地问道:“荒神有过预言?为何茫大人先前未曾提及此事?”
这一兽一树的对话,听得姜云明神情有些许迷茫。
这荒神又是何方神圣?
而这时,茫笑了声,“预言之事,变数诸多,仅有半数可能。”他一顿,“而如今,已然成真。”
他看向姜云明两人,“在那千年之后,荒林内再迎来了人族。”
犲山安挠头,“先前那人族也来过荒林,为何不见茫大人为此苏醒?”说这话时,它看向了风,眼中仍带着几分警惕。
对此,茫摇头道:“未曾修行之人,不应是预言之人。”
犲山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姜云明打断它们,“那荒神是何人?”
这话刚说出口,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这预言是般若所留,那荒神的身份,岂不就是般若?
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茫笑了声,并无解释。
犲山安则道:“数千年前荒神降临林海,与茫大人结缘,更是将雾茫操控之法授与我族。”
“若无荒神庇护,我族早已死在千年前那一劫中。”
它感慨一番,“是荒神大人留下的术法,让我们强行唤来了沉眠中的茫大人。”
闻声,茫神情微动,他并不知晓当初半沉眠状态的来源,原以为是自身感知到犲山遭遇大劫,方才从沉眠期清醒一半。
殊不知,这原来依旧是故人安排。
思至此,他不禁长叹,暗道一声,可惜。
而这时,犲山安苦想一番,“族长大人曾告诉过安,荒神不过是我族对其的尊称。”
“荒神本名般若,乃是天地之间至邪之帝,实力比茫大人还要强,就连沧澜界内的神族也对其无可奈何。”
闻言,姜云明扯了下嘴角,想必当年沧澜的神族肯定十分无奈。
足以称帝的邪灵,可不是沧澜这般小世界的生灵能够应付的,即使他们是神族。
风却是笑了笑,“邪帝称神,倒也是有趣。”
闻声,犲山安立即朝风龇牙咧嘴,“不许你乱说荒神大人的坏话!”
风挑眉,“这是好话。”
犲山安哼了一声,它才不信人族的鬼话。
见此,茫摇头失笑,他出声道:“这人族想要知晓你族如今的遭遇,想你已是少族长,此番就由你来带他们一观。”
犲山安一愣,它看向姜云明,“你真的有办法吗?”
姜云明只言,“看过再说,带路吧。”
这犲山安看似瘦弱,境界也没多高,没想到还是犲山一脉的少族长。
一时间,他对这犲山一脉更感兴趣了。
犲山安犹豫一会才点头,它看向茫,“安领命。”
闻声,茫抬手一挥便将姜云明两人连同犲山安送出去。
姜云明与风平稳地落到地上,一齐看向摔在地上的犲山安。
犲山安一骨碌爬起来,长尾一甩,暗自给自己打气。
它抬手散去附近的族人,盯了紫烟霞一瞬,又将目光看向东边的一棵苍树。
“既然茫大人发话了,那安先带你们去看看安的家。”
姜云明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那一棵苍树的树干足有五人粗,银色树皮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满溢着蓬勃生机。
路上,他出声问道:“这苍树在外是黑色,在内才是银色?”
犲山安身影一顿,旋即摇头。
“这些苍树都是茫大人的分支,它们原先都是银色。”
“自从茫大人试图用分支化解我们体内的陨落蚀毒,留在那外面的苍树就染上了黑色。”
它叹了口气,“听说以前我们林海在日光下是一片银海,如今是看不到了。”
姜云明沉默不语。
这苍茫神树还真是对犲山一脉偏爱至极,就连那致命的陨落之息也敢替它们分担。
莫名的,他扭头看向跟过来的紫烟霞,问道:“你可知道这陨落之息在千年前的状况?”
紫烟霞一愣,她神情有些许复杂,扭头看向别处,声音沉闷。
“千年前天地间的陨落之息根本无法通过药物压制,它存在便是剧毒,更是诅咒。”
闻声,姜云明大为震惊。
这似乎证明道册那篇报告情况不实。
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一点,时间点似乎不一样。
若是那一篇报告远在千年之前,在那陨落之息未曾出现剧变,演变为陨落蚀毒之前。
或许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时间,他恍然记起来最初那报告的一段内容。
来自外域的气息,即为陨落之息……
他沉默着,跟着犲山安走向那一棵苍树,思索着种种可能。
那一棵苍树离他们并没有多远,走上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已经走到树前。
犲山安深呼口气,上前敲了下树皮。
咯吱一声,树皮裂开一道口子,浓重的血腥味自其内扩散。
这一瞬间,红缘笙捂住了鼻子,它盯准风的位置,直接跳到风的怀里,扒拉着她的衣袖,死死不愿松开。
风低头看了一眼它,并没有说些什么,又继续看向那完全露出内部的苍树。
犲山安沿着那一道口子将树皮掀开,满是压抑的气息瞬间传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浸泡在血水中的犲山安本体。
姜云明愈发沉默,他看到了犲山安本体上有着他相同的黑色纹路。
更有甚的是,犲山安身上的纹路远比他先前的凶险。
他甚至能感知到此刻那陨落之息的嚣张气息。
他敢肯定,若是他体内的陨落之息演变至这种地步,无须境界突破,死亡不过是转瞬而已。
“那血水是什么?”他轻声问道,他看不清这血水下的情况,也无法感知更多。
犲山安闷声道:“陨落蚀毒无时无刻不在撕裂安的血肉,那血水是安流出的血与苍树内营养液的结合,能够维系安的性命,暂缓那血肉撕裂瓦解的速度。”
说着,它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
“我们犲山一脉自千年前开始便一直受困于此,若是离开苍树内的营养液,我们在外活不过半日。”
“就连外出的化身也是时常受到陨落蚀毒的干预,撕心裂肺的痛也不过是常态。”
它咬牙看向风,“该死的人族你当初抢走了我们的雾果,可曾想过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
风笑了声,难得没有驳回去。
犲山安又道:“茫大人赐予我们的雾果,每十年一熟,只要吃下去,我们就能缓解化身的痛。”
它指着风,愤愤不满,“你当初抢走的那些雾果,害得安与青整日受尽痛楚折磨。”
风又是一笑,“你若是不满,可以来抢回来。”
闻声,犲山安咬牙切齿,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
它才不傻,能杀死那条毒蛇,足以证明它根本不是这人族的对手。
不过想到那毒蛇,它又叹了一声,垂着脑袋,向风道了一声谢。
这一声谢听得风神情复杂。
“那毒蛇害死了我们族长的化身,牵连到族长本体一同死亡。”
“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谢谢你将那毒蛇杀死了。”
风恍然,笑了声,“不必道谢,我本就不是为了你们。”
犲山安闷声不吭。
而这时,姜云明出声,“这陨落蚀毒确实歹毒,目前来看,姜某也无办法化解。”
犲山安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永世受这陨落蚀毒折磨,似乎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它并没有为此感到太多的失落,毕竟这希望也不过是今日才听闻。
然而,下一刻,姜云明却道:“但暂缓这陨落蚀毒的法子,我倒是有。”
犲山安猛地抬头看向他,迫切地说道:“真的吗?”
“先前你们茫大人说过,这陨落蚀毒牵连你们犲山一脉的族运,借族运而牵连你们一脉永世。”
“此为因果一类的牵连,需从源头之处化解。”
“但目前而言,这源头之处未明,我亦是无能无力。”
姜云明沉声说着,扭头看向那苍茫神树本体所在。
“若是你们茫大人愿意与你们命数相连,或许可以分担一部分的陨落蚀毒,从而减轻你们犲山一脉的痛楚,减缓你们族人死亡的速度。”
他稍一段,声音沉稳。
“当前以你身上的血肉撕裂速度,即便是有这营养液维系,最多不过百年,便会化作血水,彻底命绝于此。”
“这一点,想必你应该也清楚。”
犲山安一愣,转而一想,摇头道:“不可,我们本是为守护茫大人而生。”
就在这时,此方天地之间,一道低沉的声音骤然出现,飘入每一个生灵耳中。
声音随和,却不失威严,是一声平静的回应。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