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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左右,纪轻舟提着包跳下电车,走进了喧嚣的小巷。
朝拿着木瓢给门口月季浇花的祝韧青说了声“早”,他捂嘴打了个呵欠,不是很有精神地走进了店里。
昨晚餐桌上,又被解玲珑询问了她的裙子什么时候能穿上。
为了不叫小朋友久等,他昨晚踩缝纫机踩得有点迟,今早要不是解予安把他叫醒,他可能都起不来上班。
站在长桌旁看了会儿工作安排,没多久,祝韧青便拿着茶杯去斜对面的咖啡馆,打了满满的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手边。
纪轻舟下意识接过杯子,掀开杯盖喝了口,旋即疑惑:“怎么越来越多了?最开始我记得只有这杯子的七分满吧?”
现在都快溢出来了。
祝韧青自昨日被发现说谎之事,态度便有些小心翼翼的。
闻言考虑了几秒,才回答道:“可能那店员觉得您是老顾客了,就给您多加些。”
“行吧。”
喝了几口香醇浓厚的咖啡,纪轻舟稍微提起了精神,开始今日的工作。
还是那件苏罗旗袍,昨日已装了领子,缝合了摆缝和袖缝,今日的工作便是做袖、装袖,上绲边和盘扣。
施玄曼的这件苦楝花旗袍,比起方小姐那件鹅黄苎麻旗袍,是要多费些工夫的,只因她这是丝绸料子的旗袍。
蚕丝蛋白因其光滑柔软的特性,在受到外力牵扯时,很容易出现扭曲,导致面料纱线滑移,故而缝制过程中需格外小心。
尤其罗织物结构稀疏,在受外力拉扯时,更是稍不留意就会发生纱线移位或纰裂。
尽管比起二经绞罗,三经绞罗已较为牢固,但为了顾客穿着保养方便,防纰裂工艺还是必须得做的。
除了在衣片四周缝边位置做刮浆处理,以及手缝时特别注意不留下针孔痕迹,纪轻舟还会在不影响穿着美观的前提下,于缝合处加缝一层衬布,然后再进行缝合,以提高接缝牢度。
这其中道道繁琐工序加起来,便拖长了制作时间。
在他忙碌期间,祝韧青也没闲着。
他独自搬了条椅子,坐在门口半阴半阳的位置,专心致志地做着盘扣条。
在裁好的约两指宽的斜条布中填充几根棉线,将斜条布三等分,两边向内折叠,用斜针缝合,尔后再以同样方式三等分对折,再次用斜针缝合。
于祝韧青而言,这过程中最麻烦的自然还是手缝技术不过关。
不过在用碎布反复练习了一段时间后,不说缝合得漂亮不露痕迹,起码是整整齐齐、足够美观的了。
纪轻舟也是检查过他做的样品质量,确定没有问题,才敢把这活交给他干,否则将来那衣服穿至一半,扣子散了,岂非砸他招牌。
两人一整日待在店里忙活,从上午九点忙碌到下午四点出头,总算将施小姐的旗袍缝制完成。
稍后,纪轻舟又花费了一个多钟头时间上了主标,做了
又模仿着沈南绮当初的穿法,自己搭了一条茶色的羊毛披肩。
她身材本就高挑匀称,穿上了这廓形贴体的长款旗袍后,显得愈发的亭亭玉立。
这修身的款式,虽在这个时代有些出格,但因苏罗面料那柔和淡雅的花纹色彩相映衬着,给人更多的反倒是娟好静秀之感,活脱脱一个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
不愧是将来的女明星啊……纪轻舟端着茶杯,对这上身效果满意点了点头。
在旁忙碌的佣人阿姨一扭头来,都有些看呆了,夸道:“小姐,您穿上这个,真漂亮啊。”
“我也很满意。”施玄曼莞尔道。
她换完旗袍后迫不及待地照了镜子,觉得自己素颜的模样难以驾驭这件衣服,还特意画了眉,抹了点胭脂,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了两支金钗。
随后又穿上了新买的高跟皮鞋,自己搭了条披肩。
搭完一身,她对着镜子照了足有三分钟。
怎么欣赏都不够,愈看愈是满意,恨不得现在就穿去逛街。
至于衣服的合身程度与舒适性更是没话说,施玄曼长着大还是第一次穿到如此贴合她身体的衣服。
旗袍上身时,手臂也好,胸腹、臀部等都被恰到好处地包裹了起来,里衬柔软丝滑的料子紧贴着身躯,却又不觉得紧绷,既舒服又充满着安全感。
故而不用纪轻舟多问,她下楼时便直接带了零钱包,支付了剩下十一元五角的尾款。
见她直接掏出了银圆来,纪轻舟一边接过尾款,一边问:“这么说,是不用修改了?”
“我没穿过比这更合身的了。”施玄曼合起零钱包,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说道:“过几日,我想再去您店里挑一件,这件旗袍我实在喜欢,但平日穿着又似较为正式,我想再做件日常些的款式。”
“可以啊,不过工期可能得等等了。”
“只要是您亲手做的,多等些时间也无妨。”
施玄曼显然已被身上的衣裙俘获,对纪轻舟的手艺无比信任起来。
“那行,你到时来我店里挑选。”
纪轻舟说着喝了口茶,望了眼装潢崭新的屋子,倏而问:“你们这房子看着挺新的,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们是前年买的房,去年才搬进来的,原本住在爱多亚路。”施玄曼虽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却还是详尽地作了回答。
“能否透露下房价?”
“这个么……前年的成交价,我记得是八千六百元。”
施玄曼说罢,挑了挑她细长的眉毛,好奇问:“纪先生问这个,是准备买房了吗?其实我也觉得,爱巷那间铺子于您而言太小了,有些施展不开身手。”
纪轻舟摇头一笑:“买我目前是买不起的,顶多租一栋吧,但也不是现在,等我存够了钱,再考虑迁店面的事。”
八千六百元,贵是真的贵,纪轻舟前两日才在报纸上看见过,京城一套大四合院出售,价格才三千二
息了。
旋即边吃边问:“喝过药了吗?”
“嗯。”解予安淡淡应了声。
听他开口后,姿势明显放松了几分,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苦不苦?有没有吃我给你买的糖食?”
“当我是小孩吗?”
纪轻舟将啃干净的鸡骨头放在空盘子里,轻一咋舌道:“对我而言,你是蛮小的。”
解予安顿了顿,回道:“你仅比我年长五岁。”
“五岁还不多?我们之间可差了一个解玲珑了。”
纪轻舟咬了咬筷子,思考道,“就这么说吧,在我已登台表演,即将名满京城的时候,你甚至还在和骆明煊玩捉迷藏!”
“谁玩捉迷藏?”
“骆明煊说的啊,”纪轻舟眨了眨眼看着他道,“他来我店里拿衣服的时候,说了好些你们小时候的事。他还说别看你现在长得高,你们小时候,一群玩伴里,你是最矮的,十一二岁的时候,身高还不到四尺。
“你十一二岁的时候,我都快成年了,那你那会儿岂不是才到我肚脐眼?”
骆明煊……
解予安暗地里磨了磨牙,冷嘲道:“他那张嘴比叫花子还能编,你也信?”
“我乐意信什么就信什么,你少管。”
“……”解予安抿了下唇角,不再接话。
过了片刻,纪轻舟见他一直冷着面孔,一声不语,遂挨近了几分观察他的神色,问:“怎么了,生气啦?”
解予安向右偏过头去,仍是不开口。
纪轻舟于是收回目光,想了想岔开话题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我店里坐坐吗,正好我今天结束了一单,明天能稍微得点空闲,要不明早你和我一起去上班?”
“不去。”
“真生气啦?”
解予安不无冷淡道:“我生何气?”
“没生气那就去呗,不然你就是在嘴硬。”纪轻舟口齿轻快道。
见他依旧板着面孔,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就稍稍放缓了语气说:“啊?去吧?明天我给你买酥鱼吃,就我店对面的那家,新鲜出炉的热乎乎可好吃了。”
什么语气,哄小孩吗?
解予安心中腹诽。
但莫名其妙的,方才腾起的怒气却一下冰消瓦解了。
“又装哑巴?”纪轻舟挑了下眉,直接替他下决定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明早跟我一起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