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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
铺着拼花木地板的小房间内,因终年晒不到日光,显得异常的昏沉暗淡。
这里原本是解家给佣人提供的裁缝间,如今俨然已经被纪轻舟鸠占鹊巢,靠窗一旁角落的女体人台上穿着白色绣花的礼服裙,另一边,淡灰紫的长礼服上半身搭在缝纫机桌台上,裙身则平展延伸至旁边的沙发椅上。
纪轻舟坐着一条小凳子上,低着头,捧着裙摆,拿着穿了金色丝线的手缝针,将暗金色的缎边细致地缝在裙摆边缘。
这真丝乔其的料子不仅轻薄还有褶皱,不贴衬压根没法车缝,想要线迹整齐,效果美观,还是只有手缝最为靠谱。
不间断的重复操作有些无聊,但纪轻舟已然习惯了这份工作,不会觉得枯燥。
专注地缝完一段后,他正要再穿丝线,抬眼却见门边站了道黑色身影。
“嘶!”纪轻舟不禁心口一跳,皱眉道:“你走路能不能大点声,把我吓死了,你可就成鳏夫了。”
被诅咒的解予安漠然不动,闻着房间内充斥的纺织品特有的沉闷气息,问:“准备在这开分店?”
“这个么,机器就得多用用才顺滑,放久了容易生锈。”
纪轻舟随口搪塞,尔后岔开话题:“你有事?”
“邱文信找你。”
“现在?”
“在会客厅。”解予安简言回了句,便慢悠悠转身,作势要往走廊东侧走去。
纪轻舟顿时想起了画报投稿之事。
邱文信既然特意来找他了,那多半是有好消息,否则直接来封信婉拒了便成。
想到这,他立刻放下裙摆,将手缝针插到针插上,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细小纤维,推了推解予安的后背道:“走走走,跟你一块过去。”
到了小会客厅附近,远远的,纪轻舟就听见了独属于骆明煊的大嗓门从里边传来。
“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他咕哝着,转动门把手开门,进屋便见骆明煊和邱文信一人占据着长沙发一端而坐,手里都拿着一只盛满杨梅的果盘。
两人一边倚着沙发扶手闲聊,一边吃着新鲜上市的杨梅,姿势放松得好似在自己家中。
“来啦?”骆明煊打了声招呼,点了点桌上的竹篮道:“信哥儿家乡的杨梅,今早送来的,赶紧尝尝,新鲜得很。”
“信哥儿来找我是有正事,你小子来做什么?”
纪轻舟拉着解予安胳膊,将他安置到一旁的单人座椅上,随后拿了只果盘,从篮筐里捞了十几颗杨梅放进盘里,塞到了解予安手中。
自己则只拿了两颗,边吃边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
不是他不爱吃,只是吃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藏在里头的小虫子,就吃两颗尝尝鲜得了。
“少瞧不起人啊,信哥儿有正事,我自然也有!”骆明煊说罢,“噗”的一声,往垃圾桶里吐了粒果核。
“
道:“轻舟兄能否给我也画上一张,我也想穿得这样风度翩翩,我自愿免费做你模特,行吗?”
纪轻舟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解予安先一步接道:“你有什么值得他画的?”
“诶,元哥,你是失明了半年,对世界的认知大大落后了。我现在已是个时髦俊男,走上大马路,甭管男女老少都得扭头看我几眼,我怎就不值得一画了?”
解予安偏头朝向纪轻舟道:“那你给他画只猴子罢。”
“元哥,我生气了!”骆明煊佯作气愤地威胁了一声,见解予安无动于衷,便又扭头委屈巴巴望着纪轻舟。
“猴子也不易画,以后再说。”纪轻舟要是空闲也就答应了,但他忙得很,实在无暇应付这大少爷的要求。
“你赶紧说吧,什么事情找我?我待会儿还得去做衣服。”
被他这么一催促,骆明煊也不好再耍脾气,老实巴交说道:“哦,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就同你说一声,我们和贝尔洋行买印花机的合同已经签了,最终定价是二千五百五十元,包含一台滚筒印花机,一台半卖半送的二手平网印花机,还有税费运输费用等,价格贵是贵,好歹是买着了。
“听那荣经理说,机器从英国过来,估摸得要两月,待机器到了,我们那印花厂小作坊便可开工了,我与大哥已商量好,届时他拿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我拿五十五,再从我那分你百分之十,如何?”
“不必那么多,毕竟我一分钱也没投入。”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买出资出地买机器,这之后的生意如何,赚得是多是少,那都得看你。”
纪轻舟刚要开口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骆明煊马上又抬手打断他,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分你百分之十,不必跟我还价!”
纪轻舟无奈叹气,说道:“好吧,这番好心我便收下了,不过骆明煊你以后和人谈生意,真得同解予川那些前辈们学学,否则这仗义疏财的毛病,我真怕你被人骗了。”
“不会,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大方,换成别人,休想占我一分钱便宜!”
“这点我可作证,”邱文信笑呵呵地插言道,“别看这小子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他也只对兄弟仗义,对其他不相干之人,那是一毛不拔。”
“是吗。”纪轻舟挑了下眉,对此很有些怀疑。
毕竟在他刚认识骆明煊那会儿,对方就先是以成本价卖给了他一匹苏罗,之后更是花大价钱从他那买了件皮衣,不像是邱文信口中大智若愚的精明人。
还是说,是因为解予安的关系,他才一见面就把自己划分进了好朋友行列?
纪轻舟想着,目光就转向了解予安。
对方正拿起一颗杨梅放进嘴里,过了十几秒后,又塞了一颗。
纪轻舟盯着他看了片刻,倏然疑惑:“解元元,你吃杨梅怎么不吐骨头啊?”
“咽了。”解予安神色自若回道。
“啊?那完了,你的肚子里要长杨梅树
“好,不过钱就不收您了,反正料子便宜,做起来也方便。”
纪轻舟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大方,而是前阵子沈南绮才给了他三十元的本月零花钱。
无缘无故又多给了十元,令他怪不好意思的。
左右做一件苎麻旗袍成本最多一两元,即便按店里收费标准加上工费也就银圆五六块,不必和沈南绮斤斤计较这点钱。
“那成吧。”沈南绮也没多劝,眼看着快要抵达目的地,她话口一转道:“元元自幼便讨厌下雨,你这几日若不忙,就多在家里陪他说说话,我看他还挺乐意跟你聊天的,你在的时候,他精神都要好许多。”
是聊天还是斗嘴吵架?
纪轻舟心里腹诽了一句。
不过他也确实打算在近期休息个两三天,自己做老板是没有假期的,但人还是得劳逸结合,一直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大脑得不到休息,灵感也会枯竭。
今日若能结束陆雪盈的礼服定制单,后续的工作也就只剩施玄曼的中式连衣裙和沈南绮刚下的这单旗袍了。
施玄曼的连衣裙工期是在下月五号前,暂不着急,沈南绮的这件旗袍也可以稍微放一放。
嗯,陈颜珠的礼服还没下定金,目前也没十分确定就在他这定做,暂不列入计划。
至于给报社的画稿,反正可以窝在家里画,就权当给自己放假了。
脑子转了一通后,他干脆应道:“好,那我这两天多在家里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