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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老板,有一阵没见到你了,今日来买料子还是随意看看?”
纪轻舟刚跨进“王善兴”绸缎庄的门槛,穿着一身绸子长袍的王老板便热情打招呼道。
“我来裁个料子。”纪轻舟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小片连钱纹花样的印花素软缎,伸手给王老板瞧了瞧,道:“就是这个,裁十二尺。上回我记得是二角半一尺,应当没涨价吧?”
王老板一看他手里的布料样板,就知道了他要的是哪种料子:“这种寻常花色即便要涨也涨不了多少,况且距离你上次来才过去多久……你等着,我给你找找啊。”
做了几十年的布料生意,自己店里进的货放在哪里他再清楚不过,在布架上极有目的性地翻了几下,王老板很快便找到了纪轻舟要的那一卷。
“你看看对不对?”他将那匹料子放到柜台桌板上,展开缎子给纪轻舟瞧了瞧。
“是这个。”
“没错就好,是要十一尺对吧,稍等会儿,我让伙计给你裁。”
说罢,王老板就将那匹料子交给了专门量布裁布的伙计,旋即朝纪轻舟笑呵呵道:“这两日店里刚进了批货,要不要看一看,剪个样板回去?”
剪布料小样这事,偶尔也会有裁缝这么要求,但一般仅限于便宜的料子,昂贵的丝绸,王老板一向是不乐意给人家免费剪板的。
之所以答应纪轻舟的请求,一开始是因为难得见到这般端正俊俏的小后生,王老板不忍拒绝。
又得知他就在附近经营成衣铺,打着稳定一个长期客户的心态,一时心软,便答应了此事。
后来对方找上门来想要以便宜价格定制一匹印花罗,当时他还觉得这年轻人到底是太嫩了,对上海的面料市场一点也不熟悉,身边估计也没个老师傅带着,迟早吃大亏,本着好心提点的意思,就故意报了个超高价让他干脆打消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谁知过了一个月碰到再问,对方还真以一十块大洋的便宜价定到了一匹苏罗,只是问他是在哪做的,对方却是笑而不语。
这令王老板或多或少都对这小后生改观了几分,心下暗忖,这小老板可能还真有点背景手段。
不过这与他暂时没什么关系,左右纪轻舟剪了样板回去,总有能被客人看上,回头来购买料子的时候。
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如今的丝绸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能卖出多少是多少,所以现在王老板看见他过来,都会主动推销一下新货。
“好啊,我看看有哪些新花样。”
随即,王老板就抱出几匹绸缎来,五颜六色地排成一排。
纪轻舟从中选了几种,各剪了片样板,并询问了它们的售价,记在了本子上。
稍后,他要的铜钱纹料子也裁剪好卷成一卷递给了他,纪轻舟付了钱后,便出门右拐,去了附近一家叫做“壹捌玖玖”的洋货店。
这家洋货店他顺路时经常会进去转转,其货物杂多,
大的一颗加工制作一下,就要卖到好几千了。
陈颜珠给帽子的预算是八十元,他若能将宝石成本控制在六十元内,还是能赚个十几块的。
尽管如此,纪轻舟仍是不露声色,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讲价道:“六十有点贵了,五十吧,我全部包下。”
店主顿然露出了肉疼的表情:“诶呦,您行行好帮帮我的忙,我总要赚点的。五十块我赔本啊……五十八吧,您包下,我给您把剩下的宝石也拆出来,怎么样?”
“那折个中,一口价,五十四。”纪轻舟稍微往上加了几块,使出最常用的“画饼”式讲价法道:“实不相瞒,我是做礼服定制的,你这店里东西齐全,我是很喜欢来你这逛的,今日你给我个实惠价,日后我要买这些零碎的珍珠宝石辅料,肯定首选你们店。”
店主尽管知道他在画大饼,还是被他后半句话打动了。
少赚点也是赚,比不上能收获一个长期客户的友谊。
“好吧,今天就当交个朋友,五十四就五十四,成本价给你了。”
纪轻舟控制着表情,微微笑道:“那我先付个定金,您给我把宝石都拆出来,明日我来取,届时再结尾款。”
·
午后的爱巷清净宁人,风吹过石子路,带起潮湿的水汽。
抱着新买的面料回到店里,纪轻舟踏入店门,刚要和祝韧青打招呼,视线一转忽然发现裁剪桌上多了台小电器。
“电风扇?这是哪来的?”纪轻舟随手将面料搁在了缝纫机桌台上,走到了那黄铜白铁制作的看起来相当具有古董风范的电风扇前仔细瞧了瞧。
“先生,您回来了。”祝韧青先是问候,旋即回答道:“方才有个穿西服的商行职员送来的,说是解先生今早订的,地址填的是我们店里。”
“奥……”纪轻舟点了点头,大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前几天和解予安签了租房合同后,本来是打算最近一段时间抽空去看看家具电器的,但上回宴会上施小姐才催过单子,纪轻舟也不好意思再拖延,这两天就一直待在店里忙活,只和解予安提了一嘴,让他空的时候,派个人去把洋房的吊扇先安装了。
这时代的吊扇都长得差不多,没有什么美不美观的,所以纪轻舟就直接放手让房东去买了。
但没料到这房东如此的尽责,安装吊扇的同时,还给他这小铺子送来了一台小电扇。
“试用过了吗?”纪轻舟一边问,一边找到电扇插头,插到了原本专属于电熨斗的插座上。
“试过了,可以吹出凉风。”祝韧青之前从未见过这种电器,还是今日首次体验到这种不用扇子就能自动来风的机器,感觉很是新奇。
纪轻舟推动了风扇底座上的开关,目前这风扇功能较少,不能升降摇头,但好歹可以选择风力。
小推杆往上一推是一档,再推是一档,往下一拨就是关。
“挺好的,就是插座不够用,要用熨斗就没法吹风扇了。”
纪轻舟关了电扇,插上了电熨斗的插座,说道,“反正这段时间天气凉快,就先凑合用,等过阵子出了梅,我找师傅多安装一个插座。”
当然,这事得提前和房东刘姨知会一声,人家同意,他才可以安装。
把电扇暂时提到一旁,纪轻舟将刚买的料子交给了祝韧青,让他做预缩处理,随后便坐到了缝纫机前开始工作。
施玄曼的旗袍连衣裙,经过前几日的赶工,缝制工作上大体已经完成,就差给内层裙摆和衣袖上绲边,以及最后缝个珠扣了。
至于裙子的外层,纪轻舟也考虑过使用细丝带包边,但画了效果图后,发现虽然精致度有所提升,却缺失了几分原先的清冷飘逸感,于是还是决定直接翻折卷边,手缝锁边。
花费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给裙子内层上完绲边后,纪轻舟提着竹靠椅,拿着手缝工具篮,坐到了门口光线明亮处,拿出手针,穿上丝线,开始钉扣子。
“对了,今天是一号了,那得付你上个月的薪水。”缝着扣子,纪轻舟想起此事就和祝韧青聊起道,“要是下班时候我忘了给你,记得提醒我一句。”
祝韧青在店里工作这段时间认识了很多,也学习了不少往日接触不到的知识,何况先生对他那么好,即便不要工钱他也很愿意帮先生干活。
但他又确实需要钱,闻言就略感惭愧的低声应了句“好的”。
“你母亲的病如何?有好转吗?”纪轻舟随即问。
“一直吃着药,已经好转些了,最近胃口也好多了,说是下个月也许可以下床走路了。”
“那就好,我前两天还想着,要是一直没有好转,那就抽天时间带你母亲去医院看看……”
纪轻舟正说到这,忽然注意到一辆从未见过的墨绿色汽车分外张扬地停在了巷子路口处,紧接着后座车门开启,一个穿着深蓝格纹西服、三十左右年纪、收拾打理得很是整齐的男士走下车来。
对方扫了眼街巷两旁的店铺,目光流转间,就落在了他店门口的旗帘上,随后又与坐在门口的纪轻舟对上了视线。
纪轻舟当下便产生一股莫名的直觉——要有生意上门了,且估计不是小生意。
果不其然,男子径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到了店门口后,先是看了看店内环境,瞟了眼正在忙碌的祝韧青,旋即确认目标,朝门口的纪轻舟礼貌微笑问:“是纪先生吗?给陆小姐设计成年晚宴礼服的那位纪先生?”
“是我。”纪轻舟将手针插到了针插上,抱着衣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见他不像是本人要来定做衣服,就问:“您是?”
“我姓杜,杜岁景,这是我的名片。”男子先是自我介绍了一下,待纪轻舟接过名片,就道:“我们老板想请您去制作几套衣服。”
“您老板是?”纪轻舟下意识地问了句,实际已经通过名片上的职位名称猜到了对方老板的大致身份。
“拉莫斯先生,”男子回答道,“您应该听说过维多利亚、奥林匹克等影戏院,那都是拉莫斯先生的产业。”
“奥,是有听说过……”纪轻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即便他原来不清楚,来民国后通过各种大报小报上登载的新闻也很难不让他听见这位影业大亨的名字。
“所以是给谁设计衣服?”他随即问。
“给一部影片的女主角。”杜岁景简略说道,“您现在空闲吗?有时间的话,可否跟我出去一趟,去见见我的老板?他此刻就在前面的奥林匹克影院内工作。”
给一部影片的女主角制作衣服……所以,是电影戏服设计?
嚯,还真是一单大生意!
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几乎没怎么犹豫,纪轻舟将手上的活暂时搁下,摘下围裙,收起名片道:“可以,我现在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