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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是装的。”梁夜道。
海潮正在气头上,不防他突然这么说,就好像从浪头上掉下来,有些发懵:“啊?”
“方才那副样子,是我装的,”梁夜解释道,“那对夫妻有些古怪,我装出那副样子,是为了让他们轻视于我,放下戒心,关键时才能一击即中,看出他们真实反应。”
海潮用脚尖踢着路旁的小石子,嘟囔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莫名其妙。”
“怕你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海潮抬头望望月亮,把一颗小石子踢得飞了起来,“说了你的事和我没干系。”
“嗯,”梁夜道,声音轻柔低缓,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还是怕你误会。”
海潮心里涌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最后却又化作酸涩。
三年前的梁夜不会说这种话,三年后……他们中间隔山隔海,还隔了个宰相千金。
夜风吹拂她的脸颊,有什么东西冷了下来。
“你刚才说那对夫妻古怪,哪里古怪?”海潮道,“我看他们郎才女貌,挺恩爱。就是那夫人有些死心眼。”
他们疍家女儿和男人一样出海捕鱼、下水采珠,不讲究什么以夫为纲,他们家说起来还是阿娘做主的时候多。
“幸好苏廷远待她一心一意,遇上个轻易变心的……”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梁夜:“可有的她哭的。”
“未必。”梁夜道。
“哎?”
“苏廷远未必可靠。”
海潮挑挑眉:“我看他挺着紧妻子的么,又体贴又耐心。”
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海潮对于珍惜妻子的男人,总是天然带了几分好感。
她瞥了梁夜一眼:“也不是生得俊的都是负心汉,我看他不像坏人。”
她其实并没有觉得苏廷远有多俊,他的皮相在一般男子中算得拔尖,但海潮是看着梁夜长大的,和眼前月亮一样的少年郎比起来,寻常的俊俏郎君都失色了。
梁夜微垂眼帘,不见愠色,但那身影无端清寂了几分,像是今夜的冷月终于将他浸透了。
“是好是坏我不能断言,但他说了谎。”
“他什么时候说了谎?你怎么知道的?”
梁夜道:“因为他言行不一,有许多破绽。”
海潮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苏廷远的话里有什么破绽。
“反正我没看出来。”她道。
“你为何觉得苏廷远待他夫人好?”梁夜反问。
海潮一边回想一边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们在院子里遇见他时,他多着急啊,还有我们去找他夫人问话的时候,他给夫人披衣、搀扶她的样子,一看就是平时做惯了的,说明他平常就是这么照顾他夫人的。”
梁夜:“那他为何要在前院书斋理账?”
“怕不是账册太多太重了?”
海潮旋即摇了摇头,她
海潮点点头,她记得,黄表纸上写着朱砂符咒,好像血迹,大晚上看见怪瘆人的。
“据李管事所言,马夫出事是三个月前,当时请了道士来做法,将门贴上符封了起来,此后仆人们不敢再进去,院子便荒置了。
“贴了三个月的符咒,就算有廊庑遮蔽,不受风吹雨淋,多少也会褪色,变脆。且廊庑和门上尘埃不多,地上有凌乱足迹,显然最近有人踏足过。”
他接着道:“另外,苏廷远的袍摆有湿痕,但从书斋到这里都是青石路或木廊庑,并无沾染露水的地方。”
海潮心里已有八九分信了:“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去个闹鬼的屋子做什么?”
“这便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事。”
“说不定他有什么要紧事,不想告诉外人呢?也不能就说他对夫人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吧。”
“从那院子到正房有条捷径,苏廷远若是听见动静立刻赶来,理应比我们早到,甚至比李管事更早,”梁夜耐心地条分缕析,“可他却用了大约双倍的时间,不是慢慢踱过去,便是因某些缘故并未尽快赶到。”
他顿了顿:“无论如何,他对夫人,都不会像表面那般一往情深。”
海潮无法反驳,那声凄厉的惨叫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苏廷远身为丈夫,事先并不知道妻子会安然无恙,竟然没有立刻赶来,确实说不过去。
“还有一点,”梁夜接着说,“直到我们离开,他都没有去出事的卧房里看一眼。”
海潮经他一提醒才察觉,皱着眉道:“是不是因为要照顾夫人,走不开?”
“夫人服了安神丹药后睡下,直到我们去厢房问话,中间总能抽出片刻时间,去卧房里看一眼,他为何不去?”梁夜道。
海潮只觉脑袋发胀:“为什么?”
“也许他到得更早,已经进屋看过了。”梁夜道。
海潮吃了一惊:“那他为什么装作是刚到呢?”
梁夜沉吟片刻道:“你记得墙上的血鬼脸和床前的血字么?”
海潮打了个哆嗦,哪里忘得掉,怕是还要做噩梦呢!
“那脸和字怎么了?”
“那鬼怪留下鬼脸和威胁,却又将屋子弄乱,又将血字遮住,”梁夜道,“未免多此一举。”
“对啊!”海潮恍然大悟,“你是说……屋子是人弄乱的?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鬼脸,遮住血字?是苏廷远?”
梁夜向远处亮着灯火的院落望了一眼:“不一定是他,但一定是心里有鬼的人。”
两人一边沿着原路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客院的竹径,可出乎海潮意料,梁夜仍旧不回住处,却在岔路口走了另一条通往后花园的小路。
大半夜的走了这么多路,饶是海潮这样身强力健之人,也有些疲累困倦,更别说梁夜本来就伤了腿。
海潮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眼看着他拖着伤腿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越来越吃力,还是忍不住道:“我困得很,
查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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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非得大半夜?”
“嗯。”
海潮鼓了鼓腮帮子:“算了。”
“我一个人无妨。”
海潮挑挑眉:“废什么话,要去什么地方赶紧走。”
梁夜看着她道,原本黑沉沉的眼睛映着灯火,似有光华流转。
海潮嘟囔道:“大半夜的,你要是死了我也麻烦。”
“嗯。”
“我本来懒得管你。”
“嗯。”
“但是都说好了要一起想办法出去,我能怎么样?”
“嗯。”
“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我知道。”
海潮不再说话,两人默默穿过后花园,一直来到花园西北角。
西北角有个半亩见方的荷塘,荷花早开败了,池塘里只剩几茎残荷伫立在月下的池水中,像一群茫然的幽魂。
梁夜停下脚步,游目四顾,接着提灯走到一丛朱槿花背后,灭了灯。
梁夜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蹲下。”
海潮蹲了下来:“怎么了?”
“嘘,别出声。”梁夜轻声道。
朱槿花丛只有小小一片,要隐藏身形,两人只能靠得极近,梁夜的呼吸近在咫尺。
海潮喉咙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腿脚,花叶便沙沙作声。
“别动,”梁夜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手腕,“人来了。”
海潮连忙抽回手,却没有再动,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外看。
远处果真有一星灯火,晃晃悠悠地飘浮在半空中。
不多时,灯火飘到了池塘对面,原来是个提灯的人,正从北面绕过池塘,向他们走来。
那人走到距他们五步开外的地方,海潮从那微微佝偻的后背和油汪汪的胖脸,认出来人的身份——是李管事。
李管事右手提灯,左肘挎着个小小的包袱。
他在池边站定,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一番,这才将灯放在地上,蹲下身,不知在捣鼓什么。
不一会儿,一簇火苗窜了起来,只见李管事对着火堆开始磕头。
海潮明白过来,他是在化纸钱。
只听李管事似唱似念:“小娘子,你莫怨老奴,老奴也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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