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三卷 第一章 叛（六）

一年一度的朝贺结束，在得到皇家的应允后，任朔带着一批神秘的随从回临安城。这些人是从明海来永安城朝贺的绝继岛岛主及门徒，他们此次的任务是帮明德公在别馆里建造一个地下密室——在不被外人察觉的情况下。

任朔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莫然，因为她是关心园的主人，是他信任的爱人。倘若他知道这样做将促使莫然决意离去，或许断不会做这个决定，然而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假设而已。

关心园的侍者们见任朔回来都很高兴，她们知道他是位很忙的大人物，但不知道他是女皇的夫君明德公。临安府只知道关心园是皇家的别馆，却不知道里面住着莫然。大家都只知道应该知道的部分便相安无事，多余的事即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莫然对任朔还是很好，任朔也依旧非常体贴。吃过晚饭，莫然在屋里为孩子做衣服，小小的布，一针一线地缝起来，看着很温馨。

任朔：“别累着眼睛。”

莫然：“没事，累了我就歇着。”

任朔：“有件事想和你说。”

莫然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任朔。

任朔：“我想在这里建一个密室。”

莫然：“做什么？”

任朔：“放一些东西。”

莫然笑道：“什么宝贝，干嘛放这儿？”

他知道她在笑什么，她一定在想有钱人真累，找到了宝贝还要藏起来，不如不要，乐得轻松自在。

他解释道：“主要是为了藏一件很多人想要但不能使用的东西，就是那把魔剑——‘沉星’。”

听到“沉星”的名字，莫然心里莫名紧张。早在十多年前，当“沉星”打败“六剑”时，荣膺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听闻任氏一族的惨剧，他知道很可能是天界的计算又出了什么差错，而且不在他当年所知的范围，不知将如何补救。

荣膺：“天界的力量常常会超出世人的掌控甚至理解范围，有的东西或许不适合任何人使用，但有的事情需要合适的人去做。莫然，只有你的孩子有可能成为青龙剑的主人，但只有天界的使者才能将他培养成那样，这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舍得吗？”

必须离开父母亲人，到气息纯净的地方修行。莫然也不是不能想见这其中的原因，只是……

任朔：“莫然？”

莫然：“……小心被人听见。”

任朔：“我让侍者们都回去休息了，没人在旁边。”

莫然：“那把剑现在不安全吗？”

任朔：“现在在皇宫里，也挺安全，可我总想把它放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莫然：“你……怕它吗？”

任朔：“……嗯。”

任朔不经意间用手捂住胸口。只有在莫然面前，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脆弱和不完美。

这个男人滴酒不沾，行事谨慎小心，人们或许以为是他在女皇身边的缘故，但莫然了解一定有更深的缘由。

他有时会做噩梦，身体不会挣扎而是僵硬，表情痛苦，会出一身汗。莫然睡眠很浅，每当半夜醒来发现他这样便会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孩子，他才会放松下来，有时还会流泪。

莫然难以想象那记忆的残酷，当她白天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有时会觉得心痛。她从不问他的过去，揭开伤口是残忍的举动，她只想让他在当下感到温暖，不会不安。而他在她的身边感觉安逸，不想让伤痛或麻烦打搅她的宁静。所以他们没能分担沉重，没能告诉对方最想说的秘密。

莫然：“你要怎么建造密室，还不让外人知道呢？”

任朔：“这个你放心，绝继岛的人对此很擅长，他们会在晚上动工，岛主有隔绝空间的法器，不会吵到你。”

莫然：“要建在哪里？”

任朔：“我的书房底下。”

莫然：“那你晚上来这里看书吧。”

任朔：“好。”

任朔在莫然身边总是很容易就变得温情。

绝继岛的人分散住在临安城各处，晚上悄悄汇集到关心园建造密室，天不亮就离开。虽然白天从外面也很难看出痕迹，但为了防范万一，任朔以书房有机密文件为由让侍者不得随便进入，只让莫然亲自给他端茶送水。因为任朔一向待人随和，侍者们也不太在意，照做就是，有的侍女还以为是老爷向夫人撒娇呢。

在侍者们看来，老爷是非常专情的男人，又英俊，又有钱有势。有的侍女会偷偷地妄想，但看着老爷和大着肚子的夫人感情那么好，又觉得自己的妄想很可耻。夫人待人更好，一点儿也不挑剔，更不苛刻，上哪儿去找这么好伺候的主人！大家按照老爷的吩咐养好蔷薇，夫人开心，这样最好。

二月过半，陈钊快马送信到林园，伊伯命人请来任朔，陈钊告诉他承熙皇帝病了，太上皇和太后让他回宫。

任朔回到关心园，吃晚饭时一副不安的神情被莫然看在眼里。他在她面前总是难以伪装，轻易就将心情写在脸上。侍者们休息了，莫然在房里为孩子做半岁时穿的衣服。任朔几次欲言又止，莫然不动声色，她不想勉强他，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就好。

任朔：“那个……圣上身体不适，太后让我回宫。”

莫然：“那你赶紧准备吧。”

他原本担心她不高兴，可当她表现得很大度时，他又感觉别扭。

任朔：“你……不要紧吗？”

莫然看着他，眼含柔情，“不要紧。你们关系好我才放心，圣上不讨厌我不为难你就好。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任朔：“……你真好！”

其实，莫然难免还是会有一点不舍，不过不用多想，承熙皇帝真的在乎他，多好。她要给孩子做好从出生到两三岁的衣服，这是她唯一能为孩子做的。

任朔少一些时间陪在自己身边，多一些人分享他的关心，他对这个孩子的依恋就会少一点，而这个孩子注定不属于他，自己又怎能再过分要求什么呢。

任朔一回宫，就是一个多月，连侍女们都开始埋怨老爷老不回来，让夫人独自在家。任朔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信送东西到林园，由莫染带给姐姐。莫染不会说姐夫不好，他深知他的责任和压力，莫然也知道他关心她，没什么不好。

绝继岛的人每天晚上都忙于建造密室，莫然从不过问，只在自己房中专心为孩子缝制衣物。

而这期间，轩辕山东侧湟原城郊，轩辕氏族人正在举行象征族长权力的“六剑”之“蚀魄”的继承仪式，而一些共工氏的精锐已经混在祭坛之下的人群中，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当轩辕山领主的信使马不停蹄地跑到月桂城向西未侯报信时，他的族人已经死伤惨重。西未侯立即派人将事情禀报圣上，一面做好出征的准备。

没过多久，明德公亲率三千精兵到月桂城与西未侯之子秋仲恒和将军孔颐汇合（注：孔颐是孔荻和孔尚的伯祖父，即孔翰的伯父），三人共率领一万名骑兵及辎重部队赶赴战场。

而莫然也收到了任朔写给她的信，说他有事要去昆仑山，可能比较久，让她不用担心，他回来时会带特产给她。虽然莫染等人隐瞒了战事，但莫然知道一定有紧要的事情，她不想添乱，只希望任朔平安回来。

后来，人们把这次事件称为“共工氏夺剑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