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三卷 第二章 误（二）

莫菲一年年长大，见到越来越多的人，也认识了好几位法师，但那位法师在她心中一直有着独特的位置，他是她遇见的最好的人——凭良心说除了父母亲人以外。

莫菲和妹妹莫茗相差四岁，她可以带妹妹玩，却难以和她交流当下的想法。莫菲也有同龄的朋友，但无影是她幻想中的兄长、甚至恋人，她想不起他姓什么，却忘不了他的轮廓。她怕自己长变样了，他认不出她，所以外出时经常戴着那只小小的耳环，希望他再出现在她身边。可惜他没再出现。她也没有特意去寻找，没再去到离芙蓉台不远的那座山峰。

有的地方在记忆中才是最美的，有的人在想象中才是最好的。有时人们不过以一个曾经有点缘分的人为样式想象着一个完美的对象出现罢了，也有时人们被短暂的假相迷惑，动了真心。

任无影问师傅：“地界有多少个叫‘林园’的地方？”

师傅：“丞州伊伯的府邸叫林园，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没有出名的。”

任无影：“伊伯姓什么？”

师傅：“姓周，他有一个女儿，女婿姓莫。”

任无影记在心里。

六年后，任无影本应依照婚约迎娶西未侯的女儿秋梓杉，他却执意不肯，母亲问他为何，他问母亲伊伯是否有个孙女叫莫菲，母亲问他如何认识莫菲，他说他要娶她。

母亲无奈又为难，亏得已经怀有身孕的大儿媳妇雷氏自愿让出正妻之位，让已成为明德公的长子迎娶秋梓杉，而秋家也同意了，只是秋夫人的孩子要随母姓秋，因为西未侯的儿子已经入宫做了仁惠王。虽说有些不合情理，但事情总算解决。在明德公和秋梓杉完婚之后，母亲正式向伊伯提亲。

伊伯、莫染和周彬彬对这件事隐隐有种说不清的不安。莫菲听到任无影的名字时有点激动，她记起了六年前奇遇的那位法师的名字，他居然是皇族后裔，还要正式迎娶自己。莫菲觉得很不可思议，很高兴地同意了。莫染和周彬彬希望是他们多虑了，衷心希望女儿幸福。

迎娶莫菲的那天是任无影唯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下露面。他哥哥明德公长得比较像母亲，而他长得更像父亲。莫染见他时既感觉亲切，又有些忧虑。莫染第一次见到承熙皇帝，心中感慨万千，不能言说。大家记得承熙皇帝并未知道莫然的姓名和详情，这样最好。

在仪式和宴席结束后，莫菲拜别了家人，启程前往无相馆，那是任无影现在的居所，就在圭山东南。十二岁的莫茗尚不明白这次分别的含义，她更羡慕姐姐今日的美丽，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穿戴成这样，风风光光。父母亲人则希望小女儿不会远嫁他乡，可以留在身旁，但希望也只是希望，无法勉强。

出城之后，迎亲的马车便不再颠簸，快速前行。任无影的法力又上一层，母亲很高兴。黄昏时分，莫菲已来到圭山，记忆和想象中的景色如梦如幻，令新人幸福满溢。莫菲和法师、婆婆共进了晚餐。

婆婆对莫菲道：“他是你的，希望你们相处好。”

莫菲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愣愣地点头。

婆婆微笑道：“你不用紧张，你是这儿的女主人，我不会常来打扰你们。无影很喜欢你，你中意他吗？”

莫菲又愣了一下，婆婆说的话和她听说的、预想的非常不同，她偷偷看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法师，轻轻点点头，“嗯。”

“那就好。”母亲已经看到儿子面无表情下的喜悦，欣然离去。

莫菲挽留道：“等明天天亮再走吧！”

婆婆：“对我而言白昼和黑夜并无差别。”

莫菲不懂，婆婆也没解释，带着随从消失于夜色中。

莫菲有些紧张地问法师：“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法师刚硬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态，“不会。她是给你自由。”

“是么……”莫菲还是有点儿紧张。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房间，不会互相打扰啊。

法师注视着新娘只戴了一只的耳环，轻声道：“你一直戴着它？”

“嗯。”莫菲的心情多云转晴，“它会召唤它的同伴，这样我就能再见到你了。”莫菲歪着头，笑得可爱。

法师取出另一只耳环为她戴上。真好看！和他想象中一样，美丽的、上天赐予他的姑娘。莫菲也拿出珍藏的玉佩，打开手掌让他看一眼，马上握住，“这个不还给你！”

法师笑了，“好。”他轻轻握住新娘的小拳头，“都是你的。”

莫菲的脸一下子红了，心怦怦跳，低头不语。少年情窦初开之时遇见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蕾，鲜花盛开之时成了他的新娘。他很满意，她是他的，天造地设。

侍从们发现主人阴郁的性格温暖了许多，他们知道这是因为性情开朗的夫人。从前没人会在主人脸色不好时去找他，现在有了活泼好动的女主人不时去闹他，也不见主人生气，大家都安心不少。

莫菲也不是那么粘人的人，法师修炼时她就自己进进出出，一会儿看看书、写写画画，一会儿弹弹琵琶、绣绣花，养花草、做盆景，心血来潮做菜、做点心，天气好时带着侍从们出去郊游，悠哉悠哉。

和法师在一起时，莫菲经常是小鸟依人的样子，旁人很佩服她能在那么阴郁的人面前那般自然甜美。主人的严肃冷静已经超出了不怒自威的程度，而他日渐增强的法力更令人畏惧。但在他寒峭的外表下有一块最柔软、温暖的心地包容、欣赏年轻的夫人，这是外人很难体会的。

任无影并没有因为新婚而疏于修炼，新娘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师傅将以上情形告知母亲，母亲很满意。莫菲回了趟林园，一脸的幸福也让父母和伊伯比较安心。如果每一段感情都能像开始时那般单纯甜蜜——对不起，如果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