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三卷 第二章 误（四）

法师亲自驾车，没带其他随从，莫菲心里有些纳闷，却也没问。多日之后，她们来到悦原密山和槐江山之间的一处原野。

下了马车，小路已到尽头，前面是大片的荻草。哪里？做什么？莫菲向远处张望，没有答案。法师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些，他命素娟和泊烟留在马车上等着，随即牵起莫菲的手走到荻草丛中，轻声道：“闭上眼睛，一会儿我让你睁开时再睁开。”

莫菲心想还神神秘秘的，但她历来对神秘充满好奇，加上法师手掌的热度令人安心，她便微笑着闭上眼睛。接着，她在法师的怀抱中乘风而上，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她搂紧法师，无所忌惮。不一会儿，速度慢下来，法师将她放下，“到了，看看吧。”

莫菲睁开眼时已闻到阵阵幽香，所见之处遍地花草芬芳，各种兰花竞相绽放，一时间春意无限，韵味悠长。

莫菲的眼底溢出喜悦，“这是哪儿？”

法师：“无忧境。”

莫菲：“无忧境？”

法师：“嗯，这里的兰花虽然也有开谢但会交替绽放，所以常在。”

莫菲：“这里没有冬天吗？”

法师：“这里只有春天。”

莫菲：“这是在悦原吗？”

法师：“是，也不是。”

莫菲：“……”

法师：“你喜欢这儿吗？”

“嗯。”莫菲欣然点头。

法师：“这儿是属于你的。”

于是，一番欢愉，一番爱意。虽然她不知缘由，她早已忘了自己三年前说过什么，让她惊喜的并非常开不败的兰花和永不逝去的春天，而是他的用心。虽然他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给了她最想要的，以为她别无他求。

法师选择了适合的地点，命人修葺了本被废弃的房屋，用尽所学造出了这个可以维持二十余年的幻境，并取名“无忧境”，然后，幽禁了她。

数日的欣赏、游玩、赞叹后，法师要回去报告母亲，顺便再帮莫菲拿些东西过来，于是他离开幻境，驾着马车走了，留下莫菲和侍女们，以及足够的家用和食物。他以为这就够了，她起初也以为没什么。

到了母亲那里，他才发现自己法力的损耗大大超出了预期，一些本已经掌握的复杂法术竟无法使用，母亲没说什么，只让他继续修炼就好。他没有后悔，却开始有些着急。法师把东西带给莫菲，忘了拿琵琶，莫菲也没怪他，给他看她种在房前的兰花，怪他走得太急。

不喜欢闷热潮湿的泊烟和怕冷的素娟都喜欢无忧境清凉舒适的天气。厨房下面有一个冰冷的地窖，肉和一些东西放在里面不会坏掉。屋旁有菜园，到处是果树，秋梨与春兰同在，甚为奇妙。不用买东西，多了方便也少了点乐趣，好在采果子摘菜也有意思。

但渐渐地，喜欢野外的莫菲和喜爱小动物的泊烟都发现无忧境少了点儿什么。没有冷热寒暑，也没了四季的变化，没有落叶，没有一片黄灿灿。没有蚊蝇鼠蚁烦扰，却也没有鸣蝉飞鸟，没有游鱼走兽，河水很清，湖水很净，清净得没有内容。

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虚假感，让人觉得不可靠，只有三个真实的人，开始心慌、烦闷。

法师总也不来，莫菲带着素娟和泊烟找不着离开的路口，愈发不安。终于，法师来了，莫菲说是不是该回家了，法师表情严肃，问：“你不喜欢这儿吗？”莫菲说喜欢。法师说这是新家。莫菲问，她不能回原来的家吗？法师说不用回。莫菲感觉到法师的不悦，不敢再问，她开始害怕，他的强大。

法师心情不好，第二天便走了，其实他不想生气，他也不知道冲突后该怎样处理。

法师走后，莫菲抱着泊烟哭了，说自己连累她们被困在这里。泊烟安慰她说没事，等法师心情好就好了，素娟在一旁悄悄掉了几滴眼泪。日子继续，了无生趣。

一日，法师在家看见琵琶，想起忘了给莫菲送去，但他上次跟她有些不愉快，暂时不想去见她，便想命人跑一趟，只是这人选——眼下只有一个。他轻功了得，也懂点法术，总替他跑腿，而且，他喜欢男子，不好女色，自从他的好友也是伴侣病逝后更加寡言少语。他长相一般，性格阴沉，正如他的名字——冷沉，他最安全。

于是冷沉得知了无忧境的所在和进出的方法，拿着主人给的几根头发和琵琶，穿过法术的结界，飞跃河流，进入与现世不同的这个地方。他按照主人的指示走向河流下游。经过一片湖水，他停下脚步，缓风舒逸。他继续前行。

屋前的女子看见他的人影，分明受了惊吓，好在看见琵琶，继而看清来人，又高兴起来。

泊烟：“你来接我们吗？”

冷沉：“我来送琵琶。”

泊烟确实失望，但转念一想，“主人还在生气吗？”

冷沉：“……没有吧。”

泊烟：“你等一下，我去禀告夫人。”

不一会儿，夫人和素娟走出房门，冷沉行礼奉上琵琶。莫菲点头上前接过，看了看，交给素娟，对冷沉道：“法师还说了什么？”

冷沉低头道：“回夫人，主人命我将琵琶带给您。”

莫菲定住吸气，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从哪儿进来的？”

冷沉：“……回夫人，从河对岸。”

莫菲：“那你怎么出去呢？”

冷沉：“……主人让我原路返回。”

莫菲：“……你如何能自由出入这里？”

冷沉：“主人给了我几根头发。”

莫菲：“他的？”

冷沉：“是。”

莫菲：“要有他的头发才能从这儿出去吗？”

冷沉：“……出去不用。”

莫菲：“那你能把他的头发给我吗？”

冷沉：“好。”

冷沉取出一个小盒交给夫人。

莫菲打开小盒看了看，盖上，对冷沉道：“代我向他问好，我们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挂念。”

冷沉：“是，夫人。”

冷沉行礼退下，转身踏上归程。莫菲紧紧攥着盒子回到屋里，素娟和泊烟赶紧跟进去。

莫菲耐着性子等了一天，素娟和泊烟到处转悠，没见冷沉的踪影，确信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