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第三卷 第四章 嬗

大夏国立国之初，开元皇帝定下规矩，历任皇帝都得在继承人四十岁前传以皇位，自己退居太上皇，辅佐朝政。

有国典国法，还有地蕴法师和文臣武将在，无论皇帝的资历如何，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

即便如此，开元皇帝有训，如果夏家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皇帝可以和地蕴法师、丞相及左右太师商议，不计血缘选择合适的帝王人选，让他拜夏皇为亲，改姓夏即可，并从他这支往下传。

而且，即使皇帝不同意，只要地蕴法师、丞相、左右太师和枢密院大统领、大将军、御前将军、两位御使都认为继承人不妥，就可以另选他人，一旦决定，任何人不得违背。

为了培养继承人，并避免皇子皇女们争权夺势，重蹈前朝战乱覆辙，开元皇帝只娶了一位王后，只有两个孩子。

长女成为贞元皇帝，次子封为东辰公。开元皇帝规定东辰公的爵位只能由皇帝在退位前封给继任者的兄弟姐妹，只能一位且不可世袭。

贞元皇帝的弟弟没有儿女，贞元皇帝便将她认为没有次子适合为王的长子送往朋园，给弟弟抚养。

世事难料，贞元皇帝的次子英年早逝，女皇只好召长子回宫。长子虽不敏，但宅心仁厚，最终继承大统，成为隆光皇帝。

又过了一些年，隆光皇帝要在自己的两个孩子中选定继承人，并将另一位封为东辰公，让其移居朋园，而与此同时，上一位东辰公将失去爵位。

虽说皇亲们的生活挺富足，但隆光皇帝的舅舅对他有养育之恩，比他的父母对他更亲、更好，他实在不愿让舅舅失去爵位。

经过再三考虑和多方努力，隆光皇帝成功说服文臣武将，破了开元皇帝只封女皇之夫为王的例，封东辰公为平远王，迎回皇宫居住。然后才将次子封为东辰公。

隆光皇帝的长子祯徽皇帝继位，三年后隆光皇帝过世，而后不到一年平远王也去世了。

虽然平远王并非世袭的爵位，平远王后来收养的妻妹的孩子及后人们也很安分，但祯徽皇帝心里始终有个担心——他不想在日后将他不喜欢的弟弟封为平远王，更不想让他再回宫。

就在祯徽皇帝在位期间，地界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事件——洪荒开始由北向南急遽异变。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星见和法师们都束手无策，整个地界陷入一片恐慌，人们担心末日即将到来。

祯徽皇帝不安之余，以触怒天意为由改变了一些政策，顺便取消了平远王的爵位，并亲自上己峰祭拜。同样不明原因，洪荒异变之后未再波及其他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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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年秋（注：这里到了永亨皇帝的时代），尚恺承在英雄会法术比试中脱颖而出（注：恺，音kǎi），加上是平远王之后，便被选入御前军，认识了武院内院出身的虞炎楷。

两年后，承熙皇帝即位，要挑选近卫。尚恺承本来不抱希望，因为他的名字里有承熙皇帝的“承”字，皇帝应不喜欢。没想到在几轮试炼之后，他和虞炎楷都被选为近卫。承熙皇帝还笑言他们三人有缘，名字可以串起来，叫做“炎恺承熙”。

后来的很多事都证明承熙皇帝果然非同一般，确是人中龙凤，难怪永亨皇帝会提前让位给她。

然而，龙凤的愿望也与常人不同，况且天意确实弄人、难懂。

明德公隐遁，承熙皇帝召东辰公入宫。女王让所有跟随她的人选择，是继续留在宫中，还是跟她一起放弃权位，违抗天命。

有人犹豫，但尚恺承不用考虑，他决定一生都追随她，无论到哪里。虞炎楷也做了同样的选择，他们果然有缘。

追随女王的人里，有人尚慕她的能力，有人放心她和泽康皇帝的关系，有人想顶不济也有明德公的爵位在，有人跟她有类似的目的，有人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刻板，有人向往无拘无束，有人觉得有趣。

他们离开黄土永安城，来到深渊南部的昭潭。很多人用各种技艺和法力建造了一座恢宏诡异的宫殿，大家在明德公的领地上过着不同以往的生活。

自从明德公任歆用魔剑“沉星”杀了除任朔外的全族后，领地的臣民便没了主公。

任朔成为女皇之夫后不封仁惠王，继续做明德公，领地的臣民都很开心，虽然他不能回领地。

明德公隐遁，臣民们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虽然任朔从未实际统领过他们。

谁也没有料到，承熙皇帝竟然退居昭潭，成了他们的主公，大家都有些兴奋和忐忑。

昭潭是深渊最为富饶的地方，但远远不能和永安城相比。任氏先祖骁勇尚武，当年助夏皇一统天下，战功赫赫，却率先垂范，自请封地在故乡昭潭，并交出兵权，全员离开黄土。于是夏皇封任氏为明德公，是开国唯一的公爵。

在任氏一族的带领下，昭潭发展得很好，所以明德公很受人爱戴。而女王更善于治理，领地及周边的民众受益良多，所以即便有些事情不合常理，大家也不太在意——

例如女王新建的大殿地处偏僻，见过的人说没有进出的门；重新修葺的明德公的府邸叫做“迷宫”，不名寓意。

女王说自己要做的事不能用赋税，让跟随她的文武官员们选择是否愿意放弃官职，经商营利。很多人都同意了。

他们招募了一些人，经营起米店、钱庄、镖局、武馆等，还帮人建房子、造园林。女王有令不得滥用关系影响民间的同行，不过附近的官商们多少受点影响。

没了官职，关系要如何维系？女王效仿民间的组织，用了门派的名义，鉴于她要走的路可能违抗天意，难见光明，故称“暗影门”。

尚恺承他们每天忙于各种事情，等一切基本就绪，任无形已经四岁。女王为长子选了几位师傅，代自己教导他。

尚恺承用了两年的时间在地界东部搜寻女王所不知的有关天界的记载和传说，最大的收获是明海雷洲岛的《剑名录》。

上面记载了包括“六剑”在内的各种神剑、宝剑，其中有两把名为“裂宇”和“断宙”，合力可打开天门，相传为天界所造，打开天门后落入地界，星见知其名，不知其所在。此外，《剑名录》上没有“沉星”。

女王得到消息，亲自前往雷洲岛见了岛主雷守，还见到他的女儿，并订下婚约。

尚恺承接到的下一个任务不是寻找“裂宇”和“断宙”，而是和虞炎楷及另外两人一起，带女王的次子任无影到隐蔽的地点修炼，其间交替出去继续探查。

女王每次来看儿子，尚恺承都能感觉到她的法力越来越强。

任无影十六岁时，尚恺承等人依照女王的吩咐带他到了圭山。

刚到圭山不久，任无影问起林园，尚恺承也没在意，以为他在哪儿听说或在书上看到了什么。

夏皇要与西未侯联姻，并有意给任无影定亲，女王也同意了。为了不让任无影分心，先没告诉他，后来跟他说，以为他会高兴或者无所谓，不料他竟执意不肯，终于是娶了伊伯的孙女莫菲。

又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尚恺承每年秋天去丞州、悦原继续搜寻有关天界的讯息。

任无影的法力越来越强，虽然造“无忧境”消耗了很多，还是凭着不懈修炼很快恢复过来，继续精进。尚恺承作为师傅，觉得欣悦。

然而变故总是那么突然，几经波折，他们的好徒弟独自去了求如山隐修，女王让他们不用劝他，不明原因，只有难解的疑惑。虞炎楷时不时到姓冷的那户人家去，带些礼品，教两个孩子一点法术。

女王成了无相馆的新主人，暗影门的主要事务交给已成为明德公的长子打理。女王当初并没给自己称谓，长子自称掌门，她也没有反对。

女王和尚恺承等人继续寻找他们要的消息和东西，继续日复一日地修炼，他们要和天界对峙，得有足够的实力。

新掌门挺能干，同时外面也有不好的传言。尚恺承等人对明德公所知寥寥，印象中没有任无影那么单纯，有些担心却不好说什么。

女王似乎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她对人世这些是非对错、恩怨情仇的看法已和常人有了很大差距，说不清是超越、放任还是失望、无所谓。

虞炎楷远远地看着女王，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孤独和哀戚，他深知自身的渺小，却很想设法宽解甚至安慰她，然而他也知道没有用，因为她要的解答只有天界才有，能宽慰她的人还在迷茫。

虞炎楷也不是不能理解，然而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前任明德公到底在想什么，他还不肯回到女王身边吗！

尚恺承知道，他在等。

当年陪同女王从雷洲岛回来时，女王说顺道看看独孤岛、商心岛和绝继岛。只有位于最东北方的绝继岛，大家没有上岸，而是依照女王的吩咐折返。

当时女王站在船头，远远眺望绝继岛最西南端，对身边的尚恺承道：“任朔在那里。”

尚恺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女王没让他应答，继续道：“他在等，而我要帮他找到。与其说是帮他，毋宁说……”

不知是女王没往下说，还是海风太大没听清，不过尚恺承已经了解了。

女王从来没有要求法师们不许成家，也没有强制他们做到什么地步。然而不知是信念还是习惯，或是法术造成的影响，尚恺承和虞炎楷等人就这么单着，追随她。

后来，人们渐渐淡忘或从未知晓暗影门的来历，暗影门掌门和明德公似乎也没有关系，江湖人惧的暗影门里是“刀魔”、“剑鬼”、“毒怪”和他们的手下、徒弟，和蔼可亲的米店老板、钱庄掌柜正经做生意，一切错综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