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立、黎成文、赵梓辰今日都告假没来。
学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言学塾进学的风气实在太差,十来岁的少年郎乃身体最是强健的时候,一点头疼脑热就不来上课,如此拈轻怕重,如何学得出来。
一时激动,巴拉巴拉数落了他们小半个小时。
林白知道这是点她呢,低头老实听训。
学究心情不好,课堂上气氛自然严肃,连带课间休息时候都没人敢走动讲小话。
到了下午,气氛就更糟了。
因着王妃回府了,还特地摆驾到学塾旁的暖阁旁听。
林白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念书的时候扯着嗓子大声诵读,险些将嗓子喊劈了叉,后台接连飙出两个-0.5的扣血提示。
王妃听得满意,于是拖了一刻钟的堂。
课后,所有人都没立刻离开。
女使们忙碌着,等候着王妃摆驾自暖阁过来。
若非是有系统给王妃标签和原身的记忆,林白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会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已三十出头。
她看上去太年轻了,浓颜的美貌极具攻击性,锋芒未敛。
那份年轻不仅仅是“保养得宜”四字可以形容的,她的眼神,神态,俨然还是个十七八岁,自我又孤高的小姑娘,傲慢进了骨子里。
……
乌渺受众人行礼,拂袖落座后一眼便瞧见了坐在第二排的清俊少年。
其音姿容止,莫不瞩目。
饶是她见惯了多少好颜色,也不由为之惊艳。
乌渺几乎是本能地对他生出一丝不喜来。
林白自小虽然桀骜难驯,但最听她这个娘亲的话,如今还是第一次为了个外人,与她竭力对峙的,也同样是为了他而低头配合乖乖进学。
更何况,他瞧着也不是好拿捏的人,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哪里肯屈居人下?
林白留他这样的在身边,只怕要吃亏。
任哪个娘亲都不会喜欢这样的“祸水”。
欲趁着问话众学子,顺手将人提出来敲打敲打,刚点了他的名字。便见池初宴回眸,在答话前先看了林白一眼。
而林白也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无事。
两小亲近黏糊的表现看得乌渺牙齿一酸:“……”
更奇怪这池初宴怎的在林白面前表现得如此听话服帖?
罢了,既然他愿意听话,现在林白也肯为之学好,她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过了。
至于外头的风言风语……
呵,只要她想,这府里的事便传不出去。
……
不得不说,池初宴这一手示弱服软,很好地打消了乌渺的敌意,遣散了一场酝酿中的暴风雨。
与她而言,闺女要养个宠物,自然要养乖的。若带着野性,便要被剪去指甲,拔掉牙齿才能安心放任。
王妃见过人,鉴于林白今日表现得格外好,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便赞赏了在场的学生们几句,便让他们退下了。下人也被打发出去,只有林白被留了下来。
没了外人,乌渺说话便不再拐弯抹角。
“你乐意养个猫猫狗狗的,只要你压得住,能让他听你的话,养便养了吧,我都可以依你。”她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垂眸看着指甲上的蔻丹,“可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给为娘争口气。”
林白仍站在自己的桌案前,因为今日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难得一脸温顺,笑应着:“我记着呢。会乖乖听话,日后帮母妃争宠夺权。”
“呵……”乌渺眼皮一挑,毫不客气讥讽出声,“你能帮我什么,你不添乱就算帮我大忙了。”
“玉玉。”座上之人冷不丁压沉了嗓音,叫了声郡主的小名。
正色看过来时,凤眸中满是压抑的隐怒,“我就再纵你这最后一回,看在你身子不好的份上。只要你以后听话,能好好上学,别再给我惹事,池初宴就能陪着你。否则……”
“读书,读书,总是要我好好读书。”林白被劈头骂得敛起了笑,却没有畏惧的意思,垂头不满地低声叨念,“我不能科考,即便是愿意刻苦学习,能将文章写得比林越好,也不过是得学究和父王的两句夸赞罢了,撼动得了什么?”
“你不过就是个姑娘家,还想撼动什么?能讨你父王的喜欢就是天大的恩宠了。”乌渺眉心一蹙,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厉声,“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女孩吧,不然我能少受多少罪!”
她那一瞬的面色,仿佛要吃人。
如果是林雪在这,八成要被吓哭。
思想上的鸿沟是最无法逾越的。
林白在原身的记忆中见识过乌渺的偏执,未免把她刺激得发疯,顿时老实闭嘴,不再言语了。
乌渺待她和林雪终究不一样,看她一下不吱声,以为是吓到她了,蹙了蹙眉。
转念想到数月未见,林白大病一场,好难得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隐约有些后悔自己没克制住脾气。
但到底没开口服软,只是沉默地拨动起手腕上的念珠。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半晌,林白听她呼吸平稳,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终于重新开口,解释道:“我没想干什么坏事,只是想请您给我请个教骑射和武学的师傅,又或者,您看我能走修行的路子吗?”
她先开口,无疑是给了争吵尴尬局面一个台阶下。
乌渺心底一口气舒出去,嗓音也重新沉稳下来,只是语气习惯性地尖锐:“一天天地净做梦,你又没灵根,怎么当入仙门?我从前请了先生教你打马球,你嫌弃马儿脏臭,又嫌场地里都是尘土,现在你又跟我说你要学骑射?还武学呢,你能坚持几天?”
林白:“……”
原身干的事,跟她林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仗着自己身体不好,王妃不会真动手教训她,梗着脖子昂了一声:“我要学,我会坚持下来的。”
乌渺:“……”
她可真是懒得管教这个喜欢作妖的孩子了,没一日安分过。
站起身,厌烦地摆摆手道,“随你吧,别到时候又哭天抢地地跑来跟我诉苦就行。”
自己生的,自己清楚。
林白的突发奇想能有三天热度就很难得了,何必要浪费口舌去规劝,再加上她今日表现不错,只当是给了个奖赏。
乌渺心底烦闷,想快些回屋去吃颗道长给的宁心丸。
匆匆自女儿桌案前走过,却忽然听得她开口道:“我会学骑射武学,也会学兵法策略。等我有了自保之力,我会求父王让我进军营。”
林白看着她。
嗓音低沉,平淡而坚定:“母妃,你不是想要权利吗?我也能给你。”
有关这一点,林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的主线任务是在这里存活五年。
而按照剧情来看,她最终会因为南椋王谋反未成,与一家老小整整齐齐上刑场掉脑袋,正好五年,不多不少。
乍看上去,只要老实跟剧情走便成,但实际操作上却有一个大问题。
南椋王翻车之后,她这个南椋郡主从失去权势下狱到最后被抄家处决,中间是有一段审讯时间的。而这段时间内,她的性命完全交付掌握在别人手中,风险指数爆表。
毕竟她可是个纸皮血包人设,脆到扛不住冬天里一个热水澡,更别提诏狱内恶劣环境和种种刑罚,包死的。
为了避开这段高危剧情,她必须想办法提前找条生路出来。
掌权,亦或者接触玄门修仙,脱离封建王权体系。
根据现实基础和某些感情因素,她目前更倾向于第一种。
……
乌渺脚下顿了顿。
她想说点什么,笑她不自量力,嘲她不知天高地厚。
但最终,觉着连泼她冷水的必要都没有,摇了摇头道,“……等你学有所成,手握权柄再说吧。”
“……”
林白立在原地,看着乌渺走远,等了许久,终不见她回头。
被众人簇拥着的身影孤高而不可一世,消失在了拐角处。
林白长叹一口气,摒弃掉刚学会一点的大家闺秀的仪态,随意挥开了书案上堆积的书籍,坐了上去。
轻轻摇晃着腿,仰头看向外面渐沉的夕阳,撇嘴嘀咕了一句:“打压教育可要不得啊。”
待人声远去,草丛里忽得冒出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来。
远远朝她挥手,姐姐姐姐地叫唤着。
跑得近了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小声担忧道:“娘亲没打你吧?”
求仙问道只能得一人安稳,且三年五载很难成事。
争权夺势虽同样不是她所喜欢的,但或许能给无辜被牵连之人求得一丝生机。
林白捏了捏林雪的小肉脸,笑着摇头,说没有。
……
乌渺有意给林白一个下马威,很快便给她请来了一位武学老师。乃白华真人座下的一个女弟子,名方鹤。
年纪不大,只有二十来岁,身手却极好,在外头可是叫得上名号的正经修士,三灵根可入仙门的那种。
林白初见她时,方鹤一身白衣轻盈飘逸,身姿笔挺如竹,眸色淡然,浑身都透着一股子不染凡尘的仙气范儿,还怪唬人的。
林白顿时一百个满意。
可对方却不太满意。
方鹤虽答应了王妃要教郡主习武,实地一看真人,脸色顿时沉如锅底,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不可雕之朽木,怎么教?”
林白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底子差,不怨别人瞧不上,来时特地提前清了场,一个外人没有,便没必要端着了,果断厚着脸皮任嘲。
一点脾气没有地笑嘻嘻道:“道长,仙子~我身子弱,不求日后能有多大出息,能学上些皮毛强身健体就好。”
她态度摆得好,平息了方鹤的火气。
想了想,钱都收了,事不办不厚道,便打算教给她一套健体的拳法,和一段调息养神的心经。
讲解完还将割席地话提前摆得清清楚楚,嫌弃着:“出去了,别说我教过你。”
林白:“……”
林白笑意不改:“行,没问题。”
方鹤仙子拿钱办事的态度写在脸上,指望人家多用心教真东西那是不能够了。
得亏她并不是真惦记着人家能提供什么武学宝典,星际底层流民别的不会,干架最是在行,要个师父,不过是想走个明路而已,日后也有借口天天锻炼,好好调理调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
系统说她的防御值固定,那攻击值总能提一提吧?
……
寸草堂四面通透,占地颇广。
屋前有水榭亭台,风景雅致,后头则是个小花园,园中缀满了凤尾山青,竹篁深深,僻静凉爽。
郡主最近突然痴迷上了习武,空暇时间都会呆在后花园竹林内练武强体。
不愿人打扰,便让金兰守着小花园的门,寻常学生们读书累了,只能去前屋水榭走动,唯一照旧能进出后花园竹林的只有池初宴。
这独一份的优待分外打眼,而王妃对这一切异常都默许、无视了。
风向就这样变了。
池初宴在学塾内的地位“水涨船高”。
不仅是吃了大亏的赵梓辰等人暂时不敢兴起报复的念头,遇见了他便绕道走,就连林秀也懂得了收敛,不敢再当着人面阴阳。
同时便更加好奇关注,想打听清楚两人如今究竟进展成了怎样的关系。
一双双眼睛盯着,众人都晓得郡主在后花园摆了书案,平时舞刀弄枪的时候便叫来池初宴,让在旁边陪着。
来了却从未要求人做什么,不闻不问,随他坐在一边,自看他的书就好。
如此两不相干,仿佛只是为了在一起凑个热闹。
莫名其妙得很。
林秀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
转头小声对林越:“莫非是把人当漂亮摆件了,专门放那赏心悦目的?”
林越手中狼毫笔写出了残影:“……”
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别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