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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残月落影,忽明忽暗,透过斑驳的窗棂照入佛龛,像是被打散的白芒,又似星子纷纭。
他不曾点灯,径直跪坐在中间的释迦像前,想要开始诵经静心,却骤然想起琉璃佛珠已尽数断裂,只剩下几颗珠子落入他怀袖。
他凝视着掌心一颗残存的琉璃珠子,缓缓收起五指,握在手中。
可心绪再能收拢。
洛襄在黑暗中闭目静坐,几刻后起身,往禅室走去。
禅室雕着菩萨坐莲的窗扇一向闭阖,今夜不知为何被风吹得打开,外头满地落英,点点青白。
罗汉床上的软罗纱帐亦随风摇曳,一起一落,如烟雨濛濛,陌生的气息隐隐从帐子里头漫开来。
洛襄缓下脚步,顿了半晌,停在榻前。
一会儿风已停了,纱帐仍在不安地轻轻晃动。
一只白如初雪的小臂从帷幔间漏了出来,横在了他身前。
皓腕一转,葇荑微动,拽住了他散开的袍边,探了进去。
第23章
绢罗纱帐低低垂落,四下静得只剩簌簌的落花声。
洛襄目光下移,看到那双熟悉的素手。
十指纤纤,勾人心魄。同一双手,平日里为他拈花秉烛,曾为他一笔一画抄了一夜佛经,更是在火海中牵起他的手想要带他逃生。
此时这双手柔弱无依,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拼命抓住他求生。
他缓缓俯下身,头一回逾矩地抬起她的手,想要将袍角从中撤出。
触碰的一刹那,丝丝烫意从指头泛了上来。
洛襄举起烛火,向榻沿走去。
烛火微茫,隔着薄薄一层纱帐,少女的模样尽数展露在他眼里。
满头青丝未束,流泻在肩头,衣衫半褪,雪脯起落,不断喘息,缩在角落里像是受伤的小兽。
他闭了闭眼,侧坐在榻边,眼尾的余光隐隐看到她发抖的身体,以为她冷,便展开衾被,想要帮她掩住着太过单薄的衣衫。
还未触到衾被,他在榻上漫开的袍角又被拽住。
洛襄抬眼,看到她似是正要醒转,覆着水汽的眼睫微微颤动。
他不由停下动作,犹疑之时,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吟:
“嘶……”
他这注意到,她乌黑的墨发全散开来,迤逦满榻。被鬓汗浸湿的发丝,细细密密地黏在额间,有一绺不知何时勾住他的手指,他未曾察觉。
他埋下首去,想要解开缠绕的发。她似是被扯痛了,紧紧咬着两瓣鲜红的唇。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谁人说起过的“断发不祥”的俗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少女紧闭双眼,像是在梦魇。小脸被闷得散着潮红之色,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拂过他的面,一字字低喃如同呓语:
“好热……好渴……”
洛襄一怔,伸臂过去,用手背抵了抵她汗湿的额头。
太烫了。他的手指一缩,手背再轻轻压下去,又试了一次。
不是幻觉,她确是烧得厉害。
“你在发热。我去找人来。”他当机立断。
“哥哥,没用的。”她倏然睁开了眼,轻声轻气,细小的音色随着她的身体一道颤抖得厉害。她朝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人会来的。整座佛殿已被封闭……”
“你应是病了,必要找医官来看看。”见她意识不清,洛襄遽然起身离开罗汉床。
其实,洛朝露的意识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
方才在假山处,她在他面前已是尽力忍耐,不欲被他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她方被女官浸入热汤中沐浴,浑身慢流的血液再度沸腾,未排出的秘药仍在一寸寸浸入她的躯体和意志。
太难受了。
哪怕前世尝过滋味,今生再来一回,仍是难以克制。
胸口如同有无数只展翅之蝶破茧而出,吞噬着她焦躁却无力的身躯。似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溺水在一片汪洋之中,每呼出一息,都是煎熬。
自从饮下秘酒后的每一刻,她在脑中遍历过无数种可行的解法。
重生后的她计较得失,筹谋未来,想着若是非要解酒,如何将自己今生的初夜利用得当,才能避免前世凄凉的结局。
无数张男人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无数种将来的可能在她面前铺开来。
可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这对熟悉的眸子上。
唯有他,是可以让她不计得失,心甘情愿的人。
她最渴望的人,只有他。
今次,她想赌一把。
朝露下颚低垂,抵着膝盖,低低道:
“襄哥哥,我其实,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洛襄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
“我不想骗你。一直以来,我接近你,只是因为洛须靡想要利用我,让你破戒。”
洛襄心下失笑。
自他只身入王庭以来,她在他身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怎会不知她的来意。
今夜,她如此模样现身在他的禅室,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然明白几分。
少女水淋淋的眸子看着他,何其真挚地说道:
“今夜洛须靡计划又落空,他已恼羞成怒。哥哥,你必得赶紧离开王庭……”
洛襄立着不动,敛眸问道:
“今日你本该依照我的安排,出了王庭,又是为何要折返?”
她曾经为了不再为人赏乐,不惜一次次折断新长好的筋骨。也已允诺于他,今后不会为任何人而舞。
今夜又是为何要来到这场无间盛宴,奔赴刀山火海?
他更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宁可要背负骂名,也要执意替他饮下那杯酒,以这种方式避免他破戒?
他自幼苦修佛道,钻研佛法,雄辩西域。可此生从未有过一刻如同今日一般,无数个因她而生的疑问交织缠绕,宛若千万线结,这般难解难分,长久看不通透。
是以,他必得有此一问。
朝露就等着他这般问她。
“我今日在夜宴上多有冒犯,哥哥莫怪。我不想让你破戒,自作主张为哥哥饮了那杯酒。”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蚊虫嗡鸣一般道,“因为那酒、那酒中有天竺秘药,会让人,让人……”她把头埋得更低,抿着唇没再说下去一个字。
“他们以为哥哥今夜饮了那酒,便把我送来此处,也是想要我诱你……”
她本是舒展的身子蜷起来,默默退至罗汉床的最后面,瘦削的脊背尽力地抵着墙,与他拉开距离:
“哥哥,你别过来,你快走吧……”
许久,帐幔那头传来一声轻叹,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在帐幔上,似是回过身来,声色寡淡:
“你方才不是说,他们已将佛殿封闭,我又能走去何处?”
闻声,朝露呜咽道:
“哥哥,我好难受,不如你为我诵经吧。听到哥哥的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