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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几人步入佛寺山门,渺小的人影被大殿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尽数笼罩,一点一点淹没在黑暗中。
“这佛寺,有古怪。”邹云握紧了腰间刀鞘,低声道,“前日我来之时,还有不少僧人驻寺。我请来几个略通医术的老僧专程照看三王子起居。今日,这寺中竟一个和尚都看不到。”
“殿下小心,让我先行。”邹云拉住了她,朝身后几人示意一眼。几人领命,微微分散作雁形阵,悄声缓步上前。
朝露被几个甲兵护在身后,望着最前方的邹云缓缓抬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大殿正门。
“呀——”的一声,半开的门缝中飞出几只黑鸦,掠过她的头顶飞去。
她心若擂鼓,跟着前人,提裙跨过正殿的门槛,进入空旷的大雄宝殿。
檐壁的残破彩画隐约可见栩栩如生的天上佛国宫阙。一众佛像的金身早已褪色,满殿威武的十八罗汉鬼影幢幢,只剩高高低低的暗沉影子,有几分瘆人。
正殿前方的一方香案上,立着一双红烛。
邹云快走几步抬手探去,指尖掐了掐灯芯,回身对朝露使了一个眼色,道:
“有人来过。香烛还是热的。”
朝露心中一紧,疾步跟着邹云来到洛枭安置的后殿。
邹云示意几个紧紧跟着的心腹,用唇语道:
“戒备。”
他自己在前,以刀鞘撩开一道遮掩的幕帘。
内里,空无一人。
“三王子会不会先走了?”其中一个心腹疑问道。
“不会的。”朝露摇了摇头道,“三哥说了要等我见面,必会在此地等我来的。”
“他身上有伤,与我约在此处,必不会无故走远。”邹云收刀,沉毅面色凝于夜色,厉声道,“四散,找!”
白日里寻常的一座座佛像,在夜色浸溺下,此刻显得尤为庄严肃穆。
一众神态各异的神佛注目下,无人的佛殿如同废弃。
越走,越暗,直至无法视物。
一刹那,黑暗中出现一片昏黄的光晕,不断放大,几道人影在光晕隐隐约约地浮动。
香案上的灯烛不知何时已燃了起来。
烈焰之下,光影窜动,照出佛像下两排严阵以待的武僧,个个身着绛赤僧衣,目光如注,有如塑了金身的罗汉,一派庄严。
最中间一人,面朝佛像,背身而立。一袭雪色袈裟随风翻飞,缕缕丝线如白玉碎金,皎皎生光。
朝露脚步顿住,指尖轻轻颤栗。
走在前面的邹云看清了来人,将她护在身后,拔刀相向,冷冷道:
“佛子这是何意?王女多番救你,声名尽毁,你还不肯放过她?”
那道玉白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沉静的眸光,如有万千星辰坠落的银河,浩大深邃,包容世间万物,此刻却独独落在她一人身上。
“我既已许下诺言,必会将你从乌兹王庭这泥淖里救出。”
“女施主,何故要逃?”
第25章
烛火乱动,经幡狂涌,如有急雨将至。
晦暗的佛殿笼在短暂的光明里,一道道阴沉沉的影子照得如同暖玉生烟一般。
跃动的火光落在男人莲华般清朗的面上,半明半暗,神色难辨。
朝露面颊发烫,屏住了呼吸,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即便她克制着低垂视线,仍能感到那道温润的眸光如锐电般照过来。
她从未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他竟是派兵在千佛寺守株待兔等她。
他静默的背影被月华勾了一道冷光,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飘渺在上,遥不可及,一贯的疏离如隔着万重山。
眼尾的余光里,她只觉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诵念一段经文,却令她听得心惊肉跳。
私自逃离他掌控的朝露先是有几分心虚,可转眼间,心头被他冤枉被他幽禁的愤慨涌了上来。连带着经久压抑的恶念一并骤起,冲散了她前世垒砌的对他的愧怍。
哪怕在王庭之时他和她曾同舟共渡,一旦罹难过去,他仍是那个不染俗尘的佛子,而她,始终是那个为他所厌恶,为世道所摒弃的妖女。
她一向厌透了自己前世对他所作所为的恶劣,就一同厌透了他此时目空一切的神色。
即便她本就身在泥淖又如何,才不需要他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救渡。
朝露冷笑一声,掠过护着她的邹云,从他身后款款走了出来。
“不必佛子费心,我根本无需你来救。”
她覆手在背,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望着他眉眼的轮廓在光晕中越来越清晰。
“佛子先是将我幽禁,现在又来追我……”她刻意行至他面前,语笑嫣然,嘴角噙着一丝轻蔑,嘲讽道,“怎么?难道是想继续把我抓回去囚我,让我做你的禁脔吗?”
“阿弥陀佛……”一旁的小沙弥缘起跳了出来,双手合十,愤然道,“我师兄善心冒险前来助你脱困。你竟,竟然口不择言……”
朝露瞥了一眼洛襄略显苍白的面色,别过头去,不以为意道:
“我这个妖女,声名狼藉,害人不浅,杀人如麻,可不敢与佛子同行,恐是会毁了佛门和佛子的清誉。”
那日,众僧在佛殿里辱骂她的一言一语,她今日就要全部还回去。
“你!”小沙弥还欲再辩,一袭宽大的袍袖拦在他面前,制止了他。
洛襄从明灭不定的烛火阴翳里走了出来,华光给他玉白的身姿勾了一道金边。
“我从未将你视作妖女。”
他的声音淙淙铮铮,徐徐入耳,朝露秀眉轻蹙,疑惑地抬眸。
四目对视。他清冷的目色在光晕里涌动,如潮水一般朝她缓缓淌过来。
有那么一瞬,她那些刺人的话卡在喉中,再也说不出口,像是要在他的目光里深溺。
此时此刻,在她复杂的目光里,洛襄却垂下双眸,避开了她的注视。
早在乌兹王庭,他一眼就看透了她救他的计策。
先在王宴上使得洛须靡误以为他饮了秘酒,再以障眼法让守卫误会二人,让赶来的洛须靡扑了空,还将丑陋的谋算全然暴露在佛门面前。
她为他解了围,自己彻底与洛须靡撕破了脸,与乌兹王庭几近决裂。
洛襄神容端持,望着眼前她杏眸圆睁,盛气凌人的模样,道:
“先前幽禁你,也并非我本意,只为将你顺利送出乌兹王庭,才出此下策。”
洛须靡要将罪责全部推在她身上,他本欲将计就计,顺势将她强留在身边,再带出王庭。只因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正当的理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国王女带走。
可面对她离去前清光涌动,悲愤交加的双眸,向来辩才无双的佛子,头一回感受到了有口不能言的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