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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襄抬眸,声色端持,一字一句道:
“是我心悦于她,自愿破戒。”
“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所有罪业,皆在弟子一人,与她无由。”
师尊失望,长老苛责,众僧惊惧。无数道声讨的视线像是利刃一般剖心断肠,不可置信地目睹神佛的堕落。
之后,五十刑杖,杖杖在身,筋脉尽碎,折了他一身傲骨。如此,算是偿还了佛门的养育之恩。
时维一月,风雪交加,寒意彻骨。洛襄身心一片轻松,终得自在。
他倒在雪地中,血泊漫开,莫名让他想起乌兹王庭那一夜泅染了他玉白袈裟的点滴落红。
待终于养好了伤,他不再是佛门中人,一步一步周游西域。
在大宛国助王军克制北匈之时,被赠予过她最爱的汗血宝马。路过于阗国,找到一块无瑕的血玉,在上面刻下她的闺名。在高昌国的金身佛像前,虔诚祈愿她此生平安无灾。
其间,总是听到路过的汉人行脚商时常说起汉地的习俗。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那么按照汉地的习俗,他和她应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一个念头一旦种下,便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他辗转漂泊,历经艰险,终于踏上了乌兹的国土。
天山脚下,雪岭千里,银装素裹,十里红妆。那一日,正逢乌兹王女出嫁大梁。
镶金乘舆,垂丝帷幔,喜绸飘扬。由大梁皇帝亲军护送,极为郑重。高头骏马列阵,骈车并驾,仪仗繁冗,一派天家威严。
他立在万民之中,举头遥望送亲的队伍如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王女高高坐在送亲的鸾座之上,一身赤红嫁衣,凤冠霞帔,手捧绢扇。
那一日,风也徐徐。错身之际,帷幕被吹开,露出她的笑靥,满溢着为人新妇的羞赧与喜悦。
他听到熟悉的娇声对侍奉的女官笑道:
“我的夫君是大梁的皇帝。我将来,也许能做皇后呢。”
刻着“朝露”二个汉字的血玉掉落在地,被滚过的四驾车辙碾作齑粉。细小的碎玉有如血迹,迤逦一路。
即便在梦中,他也在心底深知,这就是她的本来面貌,真实心意。
浮浮沉沉间,心口痛意汹涌,蔓延全身,急于要寻一个宣泄口。
再睁眼之时,身前的少女竟还未离去。为了迎合他,她还高高昂着头,纤长的雪颈向后仰去,青丝散开曳地,发髻上只剩一支孤零零的钗还在疾烈的风中摇摇欲坠。勾魂夺魄,媚而不自知。
这一梦,竟如此之久。
既然是梦,他为何还要克制,为何不能肆意撷取?待烈火燃烧殆尽,一切总会化为尘迹。
于是,他抓紧了那一瓣小小的嫣红,想要在掌中揉碎却又不忍。这是一道刺痛他的伤口,需得吮于口中反复厮磨,才勉强觉痛意稍减。
他忆及,她之前在乌兹王庭确实说起过,想要亲眼目睹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于阗国的和田玉石,还有高昌国的千丈金佛。也曾满眼期许地说离开王庭后,要和他一道走遍西域,陪着他著书译经。
一贯的虚情假意。
他望着她已在怀中失了神,依旧不动声色,出离地冷静。
哪怕暖玉生香,尝到口中却只剩下苦涩。
“襄哥哥,你弄疼我了……”她嘤咛一声,面上红晕更艳,漾着水波的眸子泫然欲泪,好不可怜。明明吃了痛,一双藕臂还勾着他的颈不松手,只将朱唇绞得紧。
他伸手抵开她死死咬着的唇瓣,免得她破皮出血,想道一声“抱歉”,力道却分毫不减,口中淡淡令道:
“受着。”
闻言,她眉心微蹙,迷离的眼中有几分无措,眼尾晕开一丝薄红,会错了他的意,听话又委屈地衔住了她唇齿之间的手。
今日这梦境果然是荒唐至极。
可他仍是忍不住沉溺其中,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何为刻骨铭心。
漫雪之后的洞窟里,堆雪先凝作白霜,再冻结成冰。冰棱横生,挂在岩壁,一株株玉树琼枝,尾端还坠着水滴,颗颗晶莹剔透,时不时落下。
有如更漏声,一滴一滴落在几近烧干的心头。
始终没有结束,也不会有人来。
困在洞中多时,未饮未食,极热又极渴,朝露难耐地仰颈,唇口微张,等待头顶的一根根冰棱淌下水滴,落入口中。
每一滴,都有如甘泉清冽。她再也等不及水滴再落下,挺身上前,含住了润湿的冰棱,凉意霎时在口中扩散,沁入心脾,暂解了她绵长的渴。
朝露披衣坐起,遍体的痕迹,有如雪间红梅,点点香艳。
方才征伐不断,攻城略地的将军已昏睡过去,那药丸的药力着实不轻,连她自己都恍觉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如果是梦,倒是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尤其是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发觉,她又趁人之危,又在他毫不清醒的时候,又再一次卑劣地诱惑了他,强占了他。
反正就快要死在此地,生命和欢愉都有如昙花一现,她倒也没有那么强的负责感。疲累瘫软的身体由不得她细细思索,该如何应付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破戒的佛子。
说到底,她还是怕的,无法面对。
她隐隐感觉到,今日的洛襄,委实有几分奇怪。
一开始的迟钝生涩,到后来的肆意掠夺。像是爱极了她,又恨透了她。
爱恨交加,温柔一时,暴戾一时。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分明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她曾想过要夺回主动权,可节奏一直在他手掌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她生死,分毫不由她控制,更不由她逃离。
到头来,她衣衫尽褪,乌发散乱不堪,他的僧袍倒是齐整,几乎一丝不乱,一如他睡着之时仍旧冷酷的面庞,坚冰难融。
朝露不敢回味,任她再活一世,都觉得小脸发烫,热意驱之不散。
想到最后,她干脆穿起了旧衣,将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用雪水擦去,将衣上皱得不成样子的纹路捋平。她人生的信条向来都是,能躲多久,就避多久。
朝露本是信心满满,却在与醒来的洛襄两两相对之时,还是瞬时愣了神。
闪动的眼神出卖了她掩不住的一丝慌乱。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儿遇到猛兽时,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跑。
可朝露不敢动,在他穿透似的目光注视下,她似是无处遁形。
“你醒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瞧见他眉峰微微一动,便又道,“可是做梦了?”
洛襄抬眸,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微肿的红唇上,还泛着一层诡异的柔光。
梦里,他汲吮多时,曾吻得虔诚,也曾毫不怜惜地反复碾磨过。
他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