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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执金刀砍去身侧流窜的飞矢,一手握在她腕间,始终不肯松开。
朝露听到李曜唤她的名字,回过头,克制心底的颤意,极其平静地道:
“你何时认出我来的?”
“你在我身边的第三日便认出来了。”李曜低哼一声,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那一日,当他从榻上苏醒,眼睛全然恢复光明,偏过头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她。
在他失明之时,她作为哑女一直在照顾他。
那一刻,心头的狂喜难以言喻,像是暴涨的潮水溢满他的胸间。
他还未来不及回味其中不为人道的妙处,被她冷声打断道:
“这几日,你是装瞎?”
李曜冷笑道:
“我若不装下去,你怎会甘心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卑鄙无耻。”她嗤他道。
李曜被她骂已习惯得像是被猫儿挠了一爪一般,反而低了低头,笑道:
“彼此彼此。论心计,王女也不遑多让。你若不是仰仗我的军队,利用我护你北上回乌兹,岂会甘愿留下?”
“此间兵荒马乱,刀剑无眼,我劝王女还是回来我身边的好。”
洛朝露望着李曜一贯胜券在握的笃定模样,心中想起了很多事。
前世,在被一箭穿心的时候,她离故乡乌兹只有一步之遥了,国师和邹云拼尽全力将她送到了玉门关,差一点,就差一点……
死去的那一刻,她对李曜恨之入骨。不仅是恨他杀了她,更恨的是,他曾经口口声声,一言一行,那么宠爱她,甚至在刺客来袭时奋顾不身回来救她。
爱的虚相比恨更让人痛和冷。
可重生回来,她再遇到洛襄,他对她多番回护,不计生死。有他在身边,她很安心,很平静,可以慢慢忘记一些痛楚。还有邹云的陪伴,戾英的相助。她的恨意渐渐淡了,释怀了。
此时看到李曜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那种在冰凉雪地死去的悲愤与绝望又再度涌入五脏六腑,如烈焰焚身。
“好,我跟你走。”她听到自己镇定地说道,面上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意。
李曜,这是你欠我的。
朝露看一眼走在前面的黑影。他只是虚虚将她揽在臂弯之间,隔着二人的衣袍,始终没有触碰到她。她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此时,他听到她的回答,默默停下了脚步,背身而立,如同静止的佛像,始终没有回头相望。
朝露转过身,跟在李曜背后走了几步。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纷纷,被李曜和亲卫拿刀挡去。
她忽然顿住不再走。
待李曜回身之际,霎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李曜想要抬手挥刀,那只手却被她忽然紧紧攥住。
他看到她先前眼中闪烁着的乖巧和顺从,与此同时,那片樱桃红的唇渐渐勾了起来,所有柔情尽数化作冷艳和残忍。
兵贵神速。哪怕只慢一息,也是生死之间。
李曜没有防备,挣脱的一瞬,那支没有被挡住的箭矢已深深刺穿他的胸甲,进而又擦着她的心口而过。
“你……”李曜睁大的黑眸渐渐眯紧,倒下去的时候,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一手金刀掉落在地,一手无力地松开了她。他被身后惊呼而上的亲兵扶住,指着面前的女子想要命人抓住。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道道黑影将他和她隔绝开来。
又是他。李曜目眦欲裂,巨大的惊愕将他攫住。因为一眼望去,此人兵力,不在他之下。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得而复失的绝望交织,泛滥成灾,将他淹没……
朝露望着李曜倒下,才开始后退几步,想要笑一声,立刻感到温热的血自喉间翻涌了上来。
她还是棋差一着,不知这北匈人的箭,竟如此凶猛,伤了前面的李曜,还能伤到她。
朝露咽了咽蔓延唇齿的血腥,感到烧喉一般的苦涩,却也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感。
眼帘已被血水和泪水交织泅湿。朦朦胧胧之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黑影几乎是狂奔而来。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了扯他的袖袍,他却握紧了她的手。她强行咽下已至唇口的血,哽声道:
“带我走。我,不想看到他。”
黑影没有作声,一双遒劲的臂膀从她身后穿过,将她打横抱起,圈在怀中。
她颤抖不已的削肩被一只手伸过来搂住,男人温润的掌覆上来,紧紧捂住她还在渗血的伤口,无声地在为她止血。
她恍惚看到他的唇在动,唇语看不清说的是“别怕”,还是“胡闹”。
意识消散前,她在那久违的怀抱中,听到他的心跳,每一声都有力且动人。
……
千佛寺。
天穹沉闷欲雨,层层黑云压着琉璃瓦上一队异兽鸱吻。
山门前一重又一重的武僧昂首耸立,排布开来,气势威严。
撼天动地的马蹄声从山下传来,如雷声,如鼓点,震荡在空荡的佛殿之间。
沙尘飞扬又散去,人马转瞬已至山门前。为首之人飞身下马,身间宽大的墨黑斗篷罩住小小一团鼓起的人影,环在胸前。
主持恭敬等候多时,正想上前行礼问安,却见佛子的面容比这天色更加阴沉。
“你这寺中可有比丘尼?”他声音低沉,雷霆灌耳。
“我这是庙,都是受了戒的僧人,怎会有比丘尼?佛子莫要吓我……”主持莫名其妙,以为佛子又怀疑他不守戒律,私藏僧尼,是在试探他。
主持张口结舌,欲言又止,却见人已掠过他疾步走入佛殿。身后的武僧似潮水一般将他和其他僧侣隔开,继续列阵守在大雄宝殿前。
“砰——”殿门闭阖。
偌大的佛殿,烛火通明,一片辉亮。
洛襄将人平放在蒲团上。
她意识模糊,身体因疼痛蜷缩起来,平日里骑马射箭的英姿此刻显得格外柔弱而娇小。
“疼……好疼……”
本是平静如水的心被一声被揪紧了一下。
从来养尊处优的少女浑身雪白如缎,上一回受伤还是幼时习马之时。平日连磕碰都极少,是头一回受如此重的伤。
目光不自觉地下移,落在她的伤口处。那片胸前绣着白芙蓉的襟口已被血色浸透。
洛襄捻起襟口,鲜红的血沾上指腹。他淡淡瞥一眼,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所幸,这一回北匈人的箭上没有淬毒。
但是,她的伤在胸口。
洛襄回过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山下的人没那么快被救上来,再不处理,血止不住。他迟疑着,又抬头仰视佛龛上高大宏伟的金像。佛陀面上是慈悲和空寂,无情无欲的佛眼,正俯瞰着他,审视着他。
半刻犹豫,心中稍作平息之后,他扯去香案上一段狭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