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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道:
“全军备战待命,我欲亲自入宫。”
此为下下之策,若非迫不得已,他本不愿出兵。
他一旦露面,介入乌兹政事,便是违背戒律。
戾英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看到万无一失的表面,但他确实说对了一件事。
凡有所求,皆附代价。
洛襄抬手,任由纷乱的雨珠落在他的掌心,被他的灼热化作一道道水流,难以尽数握于手中。
自从见了那名想要还俗的比丘之后,他的心中,时而一片空茫,时而如烈火烹油一般煎熬。
他想要当面向她求证一件事。
相识以来,她就像是雨后水面的倒影,不见全貌,只得一个暗沉的轮廓。
面对她,他始终太过被动。他素来不喜这种被动的感觉。他自小惯于掌握,却一回回与她失之交臂。
即便代价甚大,他深觉,若此时再不出手,此生或许再难与她相见。
***
王宫内。
雷声大作,骤雨如注。
绵延的水汽自半开的雕窗缝隙之间慢慢涌入,沾湿了窗前一袭迤逦在地的雪色袍衫。
洛朝露往内收了收湿透了大半的裙裾。
她被关在自己原本的寝宫中已有一个时辰,时不时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惴惴不安。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一借到兵便随着莎车使臣即刻出宫,却被母亲的近侍留在宫中。众目睽睽,远嫁的女儿没有理由拒绝日日思念的母亲的接见。她怕被人看出破绽,便顺从了指令,等在此地。
可母亲一直未来见她。
妆奁蒙尘,边上一支散落的宝石钗环已覆上一层薄灰。她拿在手中,捏在掌心。
幽暗之中,宝石的光辉映出她黑沉的眸底,闪动一星半点的灼亮。
微颤的指腹不断抚摸其上反繁复的雕纹,随着门外传来的厮杀声越握越紧,好几次尖锐的钗头差点攥破手心。
她不断回想着计划以安定自己狂跳的心。
邹云若能全力控制禁军逼宫,此为上策。
若是邹云控不了禁军,城外还有两支大军为她所用,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攻入王宫。此为中策。
在她的撺掇下,洛须靡将一支王军调离了王庭支援莎车。还有原本驻守王庭的梁军主力尚在歧城与北匈交战。因此,她的人应与洛须靡的兵力相当,且她这一方是出其不意,胜算更大。
成了,她便是乌兹的新王。就算不成,只会被当做禁军叛变,她仍可以摘得干干净净,后路是以莎车王妃的身份离开乌兹。只不过弃了邹云这颗黑子。此为下策。
一步一步,她自认为算无遗策。
雷声隆隆之中,外头传来几声闷响,是看守的甲兵倒地的声音。
朝露闭上了眼,听到背后的两扇门被“砰”一声撞开,轰然倒塌。
倾颓的殿门之后,雷电交加,风声大作,倾盆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她再睁眼时,看到铜镜里一道铠甲上的银光,一步步朝她靠近。
朝露回身,立在重重的帷幕前,看到男人的明光铠甲上鲜血遍布,凝固的血痕被雨水一道道冲刷不仅。随着刀尖垂落的劲臂上,还绑着她嫣红的软丝帕。
恍若隔世。
惨白的闪电一晃而过,将他英气的脸照得有如鬼煞。他满身杀气未灭,行至她跟前,霍然屈膝半跪,厉声道:
“邹云,幸不辱使命!”
他的身后,一众精兵其声道:
“恭迎乌兹女王。”“恭迎乌兹女王。”
朝露一颗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
她得了上策,上天待她也不算太坏。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将两人之间的缝隙灌满。邹云上前一步,头一回逾矩,攥住她的手臂指引着她走出殿门。
她能清晰地感到,邹云孔武有力的手臂在微微发颤,不知是敬畏,还是激动,抑或是用力太过,一路杀了太多的人。
殿外,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暴雨已渐渐消停,雨雾中的王宫露出雄伟巍然的轮廓。
一路上,洛朝露被邹云紧紧扶着。他不让她低头看到满地的尸山血海,时而低声道一句“小心”,带她避开横陈在眼底的尸首。
王殿之中,灯火通明,一场夜宴尚在闭幕。洛须靡自即位后,每夜都要宴请群臣,醉生梦死。
那是她最后的战场。
守殿的禁军早已换了人,朝邹云躬身一揖,在他的点头示意之下,为她打开了大门。
喑哑的胡乐传入耳中,殿中有一双美姬莲步缓移,轻歌曼舞。
靠近门那一侧的案上坐着洛须靡的副将,眯着酒醉后迷离的眼,朝她嘿了一声,笑道:
“王女,可是来献舞的?许久不见王女舞姿,甚是想念呐。”
朝露面无表情,身后的亲卫已快步至人跟前,手起刀落,血溅三尺。一颗人头“轱辘”一声滚落在殿内中央,吓退了一众翩翩起舞的美姬。
朝露掠过人头,翠羽鞋头毫不避讳地踩在漫开的血迹之上,道:
“我来,确实是要请各位看一场乐舞。”
语罢,她拍了拍手,身后几走出个身着华服的伎人,有男有女,在殿中摆上一王座,开始起舞。
一名男伎手握酒杯,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粉末倒入杯中,献给王座上的另一名男伎。那人不明不白饮下,忽而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下毒的男伎随即强行抱住了旁边的女伎,携手登上王位。
在场的大臣自然看出这场舞演的是一出什么戏份,默默不语。
王座上的洛须靡如梦初醒,大惊失色,骤然从案上起身,拔刀而出,指着立在中央的女子,道:
“洛朝露,你大胆!这是要做什么?”
见他拔刀,邹云刀锋出鞘,劲臂一挥,无数将士从殿门后涌了出来,纷纷亦拔刀相向。
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洛朝露上前几步,秀眉微沉,一双明眸渐眯得狭长,冷冷地扫视一圈乌兹众臣,轻飘飘地道:
“叔父毒杀我父王,强娶我阿母。方才,你们可看到了?”
两侧尚有洛须靡的亲兵副将,见状有一人奋起大声道:
“你这是逼宫谋逆么?”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又一人头落地,先前那人尸骸仍颤,颈血犹温。
附近的众臣赴宴朝服被溅了一身斑斑鲜血,形容惊悚,又见殿门已戛然合拢,难以逃逸,纷纷丢下杯盏,朝她跪地齐声应道:
“是王毒杀了先王!我们都看到了!”
朝露勾唇一笑。当初明知如此,却一声不吭的臣子今日倒是将真相喊得响亮。
她微微抬起纤巧的下巴,声音朗朗在殿内回荡:
“叔父为君不仁,有违天道,不仅杀我父兄,害我阿母,更使乌兹民不聊生,饥殍遍野。我乃父王唯一尚存于世的血脉,今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