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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枭常年征战在外,亦是一身伤病。他是乌兹战无不胜的大将,最后为了保护她死于洛须靡之手。
昭明受伤濒死,却又要为国征战。这种失而复得,唯恐得而复失的心痛,她与昭月感同身受。
若是三哥还在,易地而处,她也定会像昭月一般,为了哥哥不惜四处求人,只要能帮到他。
面对昭月的盈盈目光,朝露万般犹豫之时,又想起了昨夜的洛襄。
她总觉得洛襄身上有疑团并未解开。
说念念不忘也好,恋恋不舍也罢。她犹然记得,他离开前,分明曾对她道:
“无论有多难,都会回来”,“会一直等她的答案”。
不过短暂一别,之前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难道就通通不作数了吗?
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底既是酸涩又是疑惑,始终并不想这么快离开高昌。
于是,方才想要向昭明反悔,不去北匈的心淡了下来,朝露答应了昭月,暂时留在高昌,为昭明守城所用。
出了王宫,她转头却见戾英面色凝滞一般,一脸闷闷不乐。
她以肘轻轻击打他一下,皱眉道:
“我帮你的心上人了,你不该高兴起来,谢谢我吗?”
戾英摇了摇头,错开朝露茫然不解的目光,叹一口气,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倒宁愿,你没有答应她。”
朝露自己心思深重,自然没有听清,只当他是泛起了相思。
……
高昌王城,人流如织。
即便适逢战乱之时,或许明日就要被北匈铁蹄踏破城门,但整座城的商铺民居,井井有条,规规整整,人们按部就班买卖起居,丝毫不见慌乱与萧条。
每隔百步,就能见到有佛寺林立,虽有部分仍是断壁残垣,但香火鼎盛,烟气缭绕,善男信女,往来如梭。
朝露和戾英行走街道,感慨之余,却见街头巷尾,遍布一根根雕刻异兽和人面的木柱。
她认出来,那是北匈人所信奉的萨满教的图腾柱。
高昌不是西域第一佛国吗?怎么会有萨满教的遗址。
“复国之战前,高昌王城一度为北匈所占,所有佛门信徒被迫背弃佛祖。北匈人要强求人人信奉那蛮教,进而接受他们的统治。你看到的佛寺,都是被北匈人烧毁后,重新修缮一新的。”
戾英说得波澜不惊,可朝露却听出了其中的血雨腥风。
历朝历代的高昌王室信奉佛祖,上至贵族,下至贫民也皆是佛门信众。
堂堂一国,宿世信仰被活生生地剥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怪不得本已逃至外城的高昌余军要不惜一切,甚至放弃生的希望,视死如归地跟随昭明奋起反抗,夺回高昌故国。
可最后佛门终究没有来救他们,带他们复国的是昭明。
因此,只要昭明将军高举旗帜,无数人一看到那面文殊兰的旗帜和镂金的面具,便愿意为他慷慨赴死。
这便为何昭明向来能够以少胜多的缘由了。
昭明将军,便是高昌人心中的神祇。
身旁的戾英看到高昌故城,叹一口气道:
“近年来,北匈人觊觎高昌的金矿,为了夺城无所不用其极。时常派奸细潜入高昌,就是为了探听昭明虚实。有朝一日趁昭明病重无力再战,便一举夺下王城。”
朝露亦有所耳闻。北匈人屡战屡败,又忌惮昭明的威名,所以一直盘桓而不开战,直到近日听闻昭明受伤病重,终于要大举进犯。
可她看到的昭明,分明生龙活虎,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难道假托病重只是他诱敌深入的诡计?
朝露百思不得其解。
戾英面露怅意,继续道:
“这一回,是北匈右贤王亲自领兵督战,率大军前来攻城,看样子单于对高昌,是势在必得。”
“右贤王?”朝露若有所思,不就是免了乌兹赋税贡奉的那位。
戾英叹道:
“正是北匈右贤王,听闻这一位单于新封的右贤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曾一夜奔袭,夺下数城。高昌遇上这等强手,真是险中求胜……”
正在此时,前面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一队兵马疾行入城,神色匆匆,似有紧急军情。
戾英大步上前,走入军队之中探听消息,回来之时面色一滞,回头对她道:
“北匈人已开始在交河城外筑坝,拦截白杨河和红柳河的水源,高昌国用水数年来倚赖这两条地上河供给。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水源了。”
“好毒的计谋。”朝露眯了眯眼。
城内的兵马粮田,还有万千生民,都需要饮水维生。
夏日本就缺水,一旦切断了城内的水源,不必日久天长,北匈人攻城都不费一兵一卒,这城门便不攻自破了。
“当务之急,必要找到新的水源。”朝露凝神细思后,笑道,“我有办法。”
二人赶至交河城城楼,戾英去照看守城受伤的将士,朝露则是独自找上了还在内室行军布阵的昭明。
朝露将她方描制的一幅画卷摊开,在案上指予他道:
“城内地上河被截断,不出一月,必将被北匈破城。高昌国所处盆地,地势低洼,照我所画之图,修建暗渠凿井,便能获得地下冰川与雪山融水,足够战时数月之用。”
她本以为昭明会如获至宝,岂料他接过她手中画卷,只粗粗一阅,接而从盔甲之中掏出一张卷起的黄麻纸,也在案上摊了开来。
“你和佛子真是心有灵犀。他料事如神,早就想到了北匈人定会切断我们的水源,便画了井渠图交予我。我已派人在凿井了。”
朝露看一眼自己的画卷和那黄麻纸上所作,比对之下,不由重重愣住。
他和她画出的井渠图结构一模一样。连井渠实例的图样个数都相差无几。
昨夜她看到他在浮屠塔内伏案作画,原来就是在画这一幅。
眼前黄麻纸上的一笔一划,和前世国师教予她的那一幅完美地重合起来。朝露胸口起伏不定,顿时呼吸有几分急促。
洛襄为何也如此清晰地知道井渠之法?
井渠分明是大梁一统西域后,国师亲自从汉地传至西域。在此之前,西域并无人提过此法。洛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朝露还在错愕这奇妙的巧合之时,身后已围上来几个化装为流民的高昌精兵,朝她半跪行礼。
“我的人已准备好了。”昭明微微一笑,碧色的眸子内蕴游移不定的光,道,“乌兹的王,你该兑现承诺了。”
……
半日后,戾英抛下兜鍪,进入内室休憩,左顾右看问道:
“她人呢?”
“已经扮作流民,去北匈营地了。”昭明摊开一张雪白的画纸,勾手让戾英过来,指着画上跳舞的轻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