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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下敛,看到他襟口的还有在马上抱她时,从她身上沾染的泥渍,正被她发丝的水珠一点点浸没,晕开。
她担心他华贵的袈裟被她弄脏了,起身欲走之时,压在身下的袖口扯到腕间,她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洛襄又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看到她露出的细腕上大片擦破的皮肉。是在城墙下跌倒时被砂砾小石磕破的,两只手都有,泛着嫣红的淡淡光泽。
他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清冷肃穆,从一旁拿来早已备好的伤药。
“以后,不要做如此凶险之事了。”洛襄眉头皱起,声色颇为严厉,道,“若城门晚开一刻,你受的伤可不止这一点。”
城门一开,他已安排了人去照顾受伤的流民。那些人大多是慌乱踩踏所致,有的断了身上好几条肋骨,还有的面目全非。她只伤了一双手腕,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恨当时自己不能再快一些,果决地以佛子的身份出面,尽早打开城门,当机立断。
朝露扬头一笑,唇角翘起,道:
“我就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佛子能救下众生,也会救下我。”
笃定中带着一丝得意。
洛襄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无论如何,她都是如此信赖他。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透着难以描摹的清光。朝着他扬起的下颚精致小巧,红唇饱满欲滴,他只消微微俯身,就能含住,尝到。
洛襄移开目光。
他的面上无甚表情,掌上垫着一片袖口,隔着衣料握着她的腕,为她擦拭伤口,没有直接触碰她的肌肤。
他特地多倒了一些伤药,浓重的药气掩盖了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令他方才恍惚的神志逐渐清明。
朝露将她在北匈营地的经历一一告之,说起洛枭的伤病,还有誓要拿下高昌的决心。
“怎么办,三哥不肯放弃攻城,他誓要为北匈单于夺下高昌……”
“你不该回来。”他垂首,没有看她,淡淡道,“北匈日夜攻城,高昌太危险。你三哥那里安全,他会护着你。”
即便没有与她对视,他的心底依旧惊涛涌动。
她伪装流民入城的诡计,是一场拿命作注的豪赌,才来到他面前。
他听到自己发问:
“为什么还要回来?”
朝露微微一怔。
眼见他这一身佛子的装束,她心底就不由有几分发怵。可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双眸湛湛有神,开始一一细数道:
“高昌国的金身佛像,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于阗国的无瑕玉石,疏勒国的红宝石榴……你曾问过我的那件事……”
自从知道断魂酒一事后,这些时日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的祈愿。
“洛襄,”她轻轻唤他的俗名,抬眸望着她,泪眼含笑,“昔日之约,我没有忘。”
小女儿家的心思溢满胸怀,她心中既是雀跃又有几分羞赧。满腔柔情出口,只化作一句:
“你教过我的,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今日允诺了,你也不可食言。”
眼见洛襄忽然停下了为她擦药的动作,一双黑眸深深望着她,朝露垂下了头,面靥微微泛起了潮红。
她错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道:
“再说了,我回到高昌,我三哥总会顾忌我在城中,不会下狠手进攻。少一点伤亡总是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留在高昌,我不想它任由北匈人屠戮。我对高昌,总有一种没有由来的特殊情感。”
腕上的力道忽然加大,朝露痛出了声:
“疼……”
正出神的洛襄遽然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僵硬神情笨拙又艰涩。朝露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
“别怕。”他垂着头,声音有几分闷,“我不会让高昌失守。”
望着洛襄蹙起的浓眉,心事重重的模样,朝露担心地道:
“今日你又以佛子之身抵抗了北匈军,是不是又犯戒了?佛门又会罚你吗?”
洛襄望了她一眼,复又垂眸,淡淡道:
“我所犯戒律,不止这一条。”
朝露一愣,皱眉想了想,而后胸有成竹地道:
“无妨,我以乌兹王的身份,为佛门多修几樽金像供奉,当作赎罪就好了。等你正式受封成了佛子之后,我要为你不仅在乌兹,还要在整个西域大修佛像,广译佛经,再将你的译经传到汉地去……”
“唉,是不是要等你出了浮屠塔的禁闭?”
洛襄始终沉默,缓缓起身,宽大的袍袖垂落,背身而立。
他静立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多了一分低沉:
“我不会再回浮屠塔。”
朝露抬眸,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洛襄慢慢地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凛然而执着的眸光,像是霜雪初化,清冷之中带着一丝温柔:
“我已决意,不会再做佛子。”
“五戒尽破,自当逐出佛门。”
他声色平静,轻浅的一字一句,落在朝露耳中,无异于一声一声的惊雷,砸在她的心头。
第81章
官驿外,高昌王军在巡逻守卫,人影晃动,时不时还传来流民奔来走去的响动,人语声,马嘶声,嘈杂无序。
朝露心头乱作一团,再也顾不得腿上有伤,猛地站立起来,凝视着他的背影,颤声道:
“襄哥哥,你在说什么?什么戒律尽破?”
洛襄没有看她,清越的声音缓缓传来:
“擅自以佛像铸造兵器,破盗戒。”
“以国师身份伪装示人,破妄戒。”
“统领军队行杀伐之事,破杀戒。”
“我国师的身份已然暴露,必将有一场血雨腥风。但,我不后悔。”
他垂首,低眸时的一抹温柔动了她的心。
“之前你说,重回乌兹,才知民生疾苦,来到高昌,才见战火凋敝。其实,我与你一样……”洛襄闭了闭眼,道,“从前,前半生闭塞于佛塔之中,皓首穷经,苦习佛法,自以为佛法能渡己渡人。今日亲历,在世间走一遭,方知不过枉然。”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一生只是困居佛塔,高坐神坛,即便终成神佛,求得大道,光耀佛门,又有何意义?”
朝露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也在定定望着自己,声音严肃,苍劲有力却又独有一份水一般的柔和:
“我想止战,想让流民有家可归,良田又能复耕,想要以一己之力,让天下再无战乱冻馁之苦。纵使他日盛名不再,无声无息地死去,也可说一句此生尽力,从无后悔。”
亦吾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也。
朝露呆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世,他都在教自己不做妖女,不是傀儡,让她有力自保,想她可以依照自己心意而活。
可他自己又何曾真正地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