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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
“哦?那你说说,看我这个妖女做什么?”她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匕首,锋刃在他的颈侧比划,如同毒蛇吐信。只稍稍一触,不作停留就引得他浑身颤栗不止。
比丘咬牙切齿,道:
“我看到,你,你这个妖女,你竟敢以妖法诱惑佛子!”
朝露反倒展颜一笑,手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上,低低道:
“出家人不可妄语,否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今夜,你可看清楚了?又看到了什么?”
比丘虽受了惊吓,但气势不弱,如实地控诉道:
“妖女卑鄙无耻,佛子誓死不从,你,你合该下地狱!”
远处隐有惊雷滚过,轰轰隆隆,绵延不绝。
“好,很好。”朝露心下舒出一口气,终于满意地笑了。
她晃晃悠悠行至比丘的背后,手指握了握刀柄。
“如你所见,我就是痴缠佛子,想要诱他破戒,如何?”
“既然,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不必再拜佛了,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可好?”
比丘大惊失色,抖如筛糠,颤抖的手指直指着她道:
“你,你竟敢杀人灭口!……杀阿罗汉,是要下地狱的!”
朝露哼笑一声。
她前世就罪孽深重,早该下地狱了。
只要这一世能救下他,她也从不怕地狱之苦。
有人要害他,她就将计就计。
未等那比丘再出声,朝露猛地一击在他的后脑,只见他两眼一黑,登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随后,朝露一声令下,亲卫趁着夜色将人装进了早已备好的麻袋之中。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浓雾弥漫中的浮屠塔,转身断然离去。
***
天色昏昧,大雨如注。
夜与也来越沉了,临近拂晓,洛襄陷入一场暗沉沉的梦中。
这一场梦,不似从前的月圆之夜尽是绮梦。
这一场梦,凶厉异常。
梦中,浓重的雾气泛着腥血之色,像是能浸出血来,在铁黑色的山崖之间无边无际地弥漫。
他纵马在雾气中左顾右望,好似在寻找着什么。马蹄的碎石崩裂开来,他已来到了断崖前,止住了步伐。
俯视望去,万丈悬崖之下是无间炼狱的火海。骇浪翻腾席卷,火星子乱飞拍岸。一轮猩红血月之下,诸天尽成赤色。
山崖的另一侧,他看到一道胭红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踽踽独行。她满头青丝和血色纱裙被狂风涌起,散在了茫茫雾气之中,翻涌不息。
大雾里他看不清她的面容,策马追过去,看到她缓缓转过身来。
灿若星辰的明眸黯淡无光,却似被底下的烈火点燃。空荡荡的目光望着他,又像是看不到他。
她微勾的唇角尽显凄美,高声道:
“出佛身血,破和合僧,杀阿罗汉,三桩逆罪,借由我一人承担。我自愿堕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他想要上前,脚步似是被山石压制凝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无尽山崖的那一头,她轻声诵念,如同绝唱一般回荡在空寂的山崖之间,悠扬婉转: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回过身,最后朝他凄艳一笑:
“请佛子断绝爱欲,普渡众生。”
下一瞬,她绝然纵身一跃,坠下山崖。
他狂奔而去,胭红的裙裾在掌中一掠而过,没入重重炼狱火海之中,再无踪迹。
洛襄猛地睁开双眼。
天已大亮了。
骤雨初歇,浮屠塔空无一人。她也已不在了。
空荡荡的床榻前,柔软的金丝帐幔轻轻拂动,一夜残留的幽香越来越淡,杳不可闻。
洛襄轻舒一口气,一身冷汗淋漓,湿透脊背。
不过幻梦一场。
她为他堕入无间地狱,是他此生最是惧怕的梦魇。
……
自北匈退兵后,大片耕地失去农作,加之连月旱灾,民生疾苦,饿殍遍野。三年来,昭氏为抗北匈穷兵黩武,国库空虚,留下的烂摊子拨不出款赈灾。
洛襄前往城外的旱地,巡视耕田灾情。
待他赶至郊外,掌管水利和田农的臣子已密密麻麻在田埂站了一排。
众人见他下了马,微微俯身屈膝,也慌忙径直跪了下来,蜿蜒一片。
洛襄不过拾起一片干枯的麦穗,细细看了一会儿,道:
“这几日有雨,新播下的麦种可有好转?”
“聊胜于无,新播下的要丰收,至少还得等一至两季。”为首的官员擦了擦汗,指着这一片荒无人烟的麦田,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草垛子,道,“这一片每个村庄里都有人在饿肚子……”
不远处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传来婴孩挨饿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荒芜的沙地。
官员欲言又止,身后其他几人暗地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背,他眼睛一闭,拱手道:
“国师,可否向佛、佛门借粮,解我高昌燃眉之急?”
语罢,那人猛地伏地,身后诸人亦纷纷跟着跪下同求。田地那头草房中的耕户也稀稀落落地走了出来,面朝他叩首大拜。
洛襄沉默。
佛子有调配佛门各地金库粮仓之权,动用西域诸国之力。
之前洛枭警告他的话语悄无声息地回响在耳侧。谣言正在传开,越来越多的人会察觉到他的双重之身。他仿佛一个囚徒,等待审判的降临。
洛襄遥望枯黄的田埂,袖下的手捻着一枚小小的绳结,慢慢在掌中握紧。
空寂的田埂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马上的高昌王军将士几乎是滚下了马背,趔趄着朝他奔来,神容慌乱且悲戚,颤声禀告道:
“国师大人,昭明将军的棺,棺椁,已至城中……”
先前,他一回到高昌就派出王军去找寻昭明的尸首,今日,他们迎回了他的灵柩。
审判之日,终是来了。
洛襄翻身上马,扬鞭踢蹬,往王宫奔去。马蹄声烈烈,扬起风烟滚滚。
高昌王宫的大道中央,由两列手执旌旗的骑兵开道,金光甲胄的高昌王军策马缓行。
一众将士围护着中间一面四四方方的镶金棺椁。雨点打在其上繁复的文殊兰雕纹,凋零哀婉。刺目的金光在丝丝雨帘中幽幽浮动。
马上之人,无不面露沉痛,悲恸欲绝。
洛襄赶至王宫大殿的时候,一众军士皆披甲带刀,殿前跪满了高昌残余在王城的朝臣,竟还有高昌一众德高望重的僧人和信徒。
图穷匕见。
洛襄缓步走入殿内。
满殿彩绘的砖雕镶嵌金箔,华光之中,只见一道高挑的身影徘徊在殿前。
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尖抵在地砖之上,发出凄厉的尖声,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