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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哽咽,轻声道,“我从未想让你破戒。”
“我知道。”他点头,声音又低又沉,随着水牢的波纹,竟发着一丝颤意:
“你近日,夜夜来浮屠塔,不仅仅是为了离别前与我相守,是不是?”
“你是想要为我掩盖什么?”
朝露艰难地翘起唇角笑了笑,眼尾勾起,还有一丝苍白的得意:
“自昭明逝去,昭月日渐疯魔。我的人发现,她一直在搜集证据想要让你身败名裂。我不能让她用你的隐疾对付你,你那个每逢月圆就要发作的病……一旦揭露,一定会被世人当作邪魔。”
她重重地摇着头,秀眉拧起,执拗且坚定:
“我决不能让她发现你的秘密。”
“这是我许下的誓言。我必须要做到。”
她不能让他因此被信徒唾弃,她承受过千夫所指的痛苦,她不想他也承受一遍。
他那样好,就是值得千人景仰,万人叩拜。
朝露朝他挤出一丝笑,由衷地道:
“佛子就该高坐神坛,不染尘埃。如今一来,你既可以做佛子,又可以济世度人。世间就有两全之法。”
她垂着眸,浓密的羽睫上带着细小的泪珠在颤动,叹息声在风中幽不可闻,忽又抬眸望他,清晰地道:
“只要我认了罪,你成了佛子,我不过是你的一场劫,很快就过去了。”
水波潋滟,柔光浮动。
洛襄浑身僵直,眸光在水波中明灭不定,如有暗潮汹涌而来。
来此之前,心中若有山岳压心那般沉重,浑身的血脉仿佛被压迫得麻木无觉。
可此刻,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锋刃狠狠绞紧,生出一股钝痛来。
她以自身为诱饵设下这一场局,就是要将他从昭月的阴谋中摘出来。
一道妖女诱佛子的障眼法,骗过了所有人,掩盖了他那不可与人道的隐疾。
他太过迟钝,浑然不觉。
身间似有一道热流炸开,在五脏六腑间游走。他像是挣脱了牢笼,四肢百骸破冰而出,忽然猛力地抱住了她。
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她钳制不离。用力之大,她能感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眼眸漆黑如夜,血丝似在暗燃,声音沉定:
“你何错之有,为何要认罪,为何要受刑?”
她喉间有几分窒涩,艰难地说道:
“前世今生,我引你身陷欲海,我深觉自己罪孽深重……我夜夜做噩梦,梦见到处都是火海,我淹在烈火中,身体被烧得只剩下骨头了。所有的皮肉腐朽后又长出来,再被烧毁……我就该下地狱的。”
“胡闹。”他深深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
“是我肖想你,是我亵渎你。所有罪孽,皆在我一人。”
爱欲之人,犹如逆风执炬,此烧手之痛,因他而起,该由他一人来承受。
朝露沉默不语,只是朝他摊开手,掌心有一朵半开焉了的栀子,她的指尖拂动花瓣上残留的露珠,忽然问道:
“襄哥哥,他们说我是西域第一美人。你说,我好看吗?”
“美不胜收。”他望着形容狼狈的她,心中有几分酸涩。
朝露不动声色,指甲越扣越紧,娇嫩的花瓣被掐破,很快失了颜色,皱痕遍布,搓揉得不成样子。她继续道:
“可若有一天我人之将死,形容枯槁,容色衰微。你对我的欲念消散,爱意难道不会随之磨灭?”
她没有抬头看他,纤手轻轻一扬,掌心枯萎的花瓣,随风散去,零落成泥,碾作尘土。
“色衰而爱弛。待情爱淡去,心动不再,你会不会后悔入红尘,后悔背弃佛道,颠倒梦想?”
“你生来是要济世度人,我与你所执之念,背道而驰。若是没了佛子之身,无法救世救天下,无法救你的众生。今日爱欲会不会生了怨恨,怨我恨我?”
她深知自己贪心不足,也曾在阴暗处卑劣自私地渴求着他的爱欲。
可待她死后,失去佛道梦想的他,将如何自处,如何渡过余生?会不会因此对她心生怨怼,后悔今日对她动了爱欲?
黑黢黢的水牢之中,他方才淌过的水在翻江倒海,石壁上光影大动。
洛襄双眸似是映着浓墨,暗无天日,波澜汹涌,刹那千变。
他的目光中,她正仰面望着他,发丝凌乱不堪,纤细身姿浸没在一池腐烂的水牢里,满身的泥泞。皎白的面上混杂着数不尽的清泪与污水,不见本来绝色容颜。
污泥能生莲花。
一转眼,他亲手养成的莲花亭亭玉立,却为了他又入泥淖。
微不足道的气息都成了掀翻理智的洪流。长久隐而不发的弓弦终于断裂。
洛襄忽然俯身,埋首,捧起她的脸,风云笼罩一般覆上了她微张的唇,探入倔强执拗却柔软万般的双瓣。
数日来,看她为他受难,却无法作为,嗔意和躁动在四肢百骸里乱窜,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吻得庄严又肃穆,如山海浩大,似天涯渊深。
起初带着惩罚的意味,唇瓣蛮横地含住,轻咬,后来变得温柔,慢慢碾磨,摩挲。
牢底的水流拂过二人交缠的衣袍。她身上的污泥也一道泅黑了他玉白的僧袍,白玉染瑕。
他不在神坛,而是同她一道堕入黑暗的污水里。
他炽盛的气息将她包围,朝露懵怔在原地,身体僵直,战栗不止。无力的双手抬起抵在两人之间想要推开他,被他用手掌的虎口扣在身前,动弹不得,任他施为。
晦暗无光的水牢里,汹涌的潮水还有他身上的旃檀香似是要将她淹没。
她每退却一分,他的手臂便收紧一分,搅得底下沉寂已久的污水,翻涌飞溅,宛若惊涛骇浪。
他立在漆黑的潮水中,如山岳一般无法撼动。
曾几何时,她感到他像是一块亘古寒峰上的坚冰,任是无上利器也无法将他摧折。
他惯于克制隐忍,此身为国为民,为他的众生,万死不辞,从不言悔。即便为人误解,为人污蔑,为人陷害,亦坦然处之,从无怨怼。
可是,任是亘古寒冰,亦有脆弱之时。
此刻,这块坚冰似是缓缓渗出了融水,雪化云开,沃野千里。
命运的至暗之时,肮脏的水牢之中,他清醒理智,不顾一切地吻了她。
除了在“梦”中,他甚少有如此强势霸道的时候。这般现实中疾风骤雨般的拥吻是第一回。
朝露鼻尖发涩。被他扣在胸前的双腕松开来,她身子虚软无力,像是飘浮在云端,需得倚靠着他才能站稳。
他身量本就极高,她素来需得仰头才能与他直视。此时她无力的手顺着他的襟口垂落下去。
他怕她滑下去跌倒在地,劲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际,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中,不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