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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的背后,是心慕之人,是万丈红尘。相思相望,此心不渝,如火烧身。
炙热的情话在古朴陈旧的佛偈前,好似一片沉静的冰湖底下,燃着熊熊火焰。
百无聊赖的露珠不禁好奇起来,什么样的人,会将情意藏得如此之深?
时日漫长,她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待约定出宫的日子到来。可最后,没有等来少年将军,却等来了皇帝。
她以为皇帝厌弃这位娘娘,不会来看她来了。
銮驾在明霞宫门前落下的时候,露珠冷汗浸透脊背,无助地瘫倒在地,认命了。
皇帝必会认出她来,自己必死无疑。
殿门打开,日头的光束照进幽暗的室内。一袭玄底金纹的锦袍不紧不慢地逼近:
“朝露,朕来带你出去。”
露珠颤颤巍巍,不敢抬头。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脸,好似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年轻的帝王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也和所有男人一样,失了神。
他一把扯去她头上的金翠玉冠,拎着她的衣襟到殿外,在日光下细细看她的眼眸。
皇帝看她的眼锐利凛冽,几近要将她刺伤一般,暴怒的火星子在幽深的眼底燃起。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哪位娘娘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碧色,不似她,是纯黑之色。
皇帝放开了他,迅疾地夺门而去,下令明霞宫全宫封禁。伺候她的宫人一个个哭喊着被天子亲卫拖走,最后只留下她一人。
出乎意料地,皇帝只是继续将她幽禁,并未要她的性命。
露珠在明霞宫中提心吊胆,几欲求死。数月过后,忽有一群人冲入宫中,笑盈盈地将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番。
之后,径直将她送入了皇帝的勤政殿的内殿。
内殿是皇帝休憩之地,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如雾,一股浓重的酒气袭来。琼琼灯影下,一方矮榻之上,身着常服的男人似是饮了酒,烂醉如泥,半卧一侧。
原来她才知道,并非皇帝传召,是大内侍投其所好,将她送去皇帝身边。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他们推她进殿,闭阖了殿门。
她不知道,皇帝自归来后,看似毫无异相,如常处理朝政,威严端肃。暗地里以雷霆之势,毫不留情地折了皇后母族的羽翼,拔去了本朝最大的外戚。
之后夜里极度消沉,几乎要遣散六宫。
自幼跟着皇帝的内侍忠心不二,忧心忡忡,已是想尽了办法。
露珠自是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以为大内侍看重她的样貌出挑,要她侍奉君王,否则就要将她处决。
数月来的幽禁几乎消磨了她所有的意志,她只想活下去。她闭了闭眼,款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微醺的男人睁开了眼。
见到她时,那双似是要吞噬一切的黑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清光。
九五至尊,竟像个垂髫小儿一般无措又仓皇地起身,跌跌撞撞牵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拉入怀中。
皇帝是习武之人,胸膛宽阔硬朗,双臂孔武有力。他将她横抱而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宽榻上,雕龙绣凤的金丝纱帐缓缓垂落。
常服袍袖宽大,一拂而过,忽明忽灭的烛火尽数熄灭。
暧昧的黑暗中,他凝视着怀里的她,伸手轻抚她的面靥,低声喃喃,竟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朝露。”
声声相唤,字字清晰。
她讶异,以为皇帝记错了她的名字。
她来不及纠正,他已俯下身来,在她眉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这一吻,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皇帝是个极为温柔的人。
可温柔不过是暂时的施舍。沉迷之后,只剩失而复得的掠夺。
待她疼得几近昏死过去,嘤声唤了好几声“陛下”,只是助长了压抑已久的欲。
再醒转,天已大亮。
露珠睁开眼,对上一双冷冽的眸子。君王今日不早朝,已穿戴整齐,在榻沿凝视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天子威仪,雷霆万钧。
她心惊肉跳,扯了扯散落的衾被,盖住一身斑驳的樱红,颤声回道:
“露珠。”
“露珠?”皇帝舌尖一卷,重复了一遍。他浓眉拧起,若有所思,在口中细细回味她的名字。
他垂眸,最后道:
“露珠这名字不好,天亮就散了。从此,叫雨露罢,一年四时,雨露一直有。”
语罢,皇帝离去。早已等候多时的内侍纷涌而入,收去垫在龙榻上的素白绸布,望着上面点点血迹,止不住地躬身向她道喜。
他们说,皇帝已封她为妃,从今以后就是宫里的娘娘了。她是这数月来皇帝头一回承宠的女子,必是风头无量。
那一瞬间,诸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江渚上起伏的波涛,那把她最爱的弹唱琵琶,还有江南烟雨里,邻家小郎君温润的笑。
画面很快淡去,她像是初生的雏鸟一般,身体瑟瑟发抖,听到满堂的恭维声,一时只觉昏沉飘浮,惨白的面上渐渐露出迷茫的喜色。
仅有的喜色很快消散了。
她由宫人服侍,换上簇新的绸缎衣衫,且喜且怯,前往前殿谢恩。
她听到大内侍问皇帝,是否要赐下封号。
“不必。”
皇帝在御案上批阅奏章,连笔尖都未顿一下。
她是宫里唯一没有封号的妃子,怪不得内侍们只叫她“娘娘”。
绣鞋脚底踩着的宫砖,寒意一点点渗上来。她由宫人搀扶,默默离开。
明霞宫被封禁起来,她有了新的宫殿,不如明霞宫奢靡华丽,却胜在精巧明亮,不像那里寒凉。
而且,离勤政殿很近,随时要受皇帝传唤入殿侍奉。
露珠望着皇城里狭小的天际线,劝慰自己道,能活一日,便多一日。只要还活着,便还是有机会回到江南的。
……
皇帝是个奇怪的人,时而对她冷漠异常,有时候却对她亲密无间。
四下无人,尤其帐中情动之时,时常要她直呼他的名字“李曜”。不准她怯懦胆小,不喜她如江南女子一般小意温柔,要她耀武耀威,要她嚣张蛮横。
西域献上的贡品,也是最先送到她宫中先挑,哪怕她贪心全留下了,皇帝也只会笑笑,纵容她。
皇帝善于骑射,亲自自在草场教她学骑马,要她穿一身赤色胡袍与他一道骑射。甚至不顾帝王天威,当众与她共乘一骑,或是屈尊为她牵着马。
她是宫中唯一一个可以在草场纵马的妃子,马厩里一匹匹都是皇帝送她的汗血宝马。
除此之外,皇帝自小蒙大儒所授,写的也是一笔好字。得闲时,御案前,她握着狼毫,他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诗书汉文。